钱锺书和杨绛作品中的江南印记
2020-09-13 19:02:00  作者:刘桂秋 夕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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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锺书和杨绛作品中的江南印记
□ 刘桂秋 夕土
钱锺书先生的著述中,基本没有回忆录性质的文字,所以“江南生活印记”“无锡元素”散见在他的学术著作和文学作品中。当然有一个例外,就是他的长篇小说《围城》。《围城》的主人公方鸿渐,虽然书中没有明确说他是哪里人,但是有一段描写了他的家乡:“父亲是前清举人,在本乡江南的一个小县里做大绅士。他们那县里人侨居在大都市的,干三种行业的十居其九:打铁,磨豆腐,抬轿子。土产中艺术品以泥娃娃最出名;年轻人进大学,以学土木为最多。”如果是无锡人读到这儿,一定会一拍大腿说:这不是无锡嘛!因此,方鸿渐的家乡就是无锡。
此外,“江南生活印记”和“无锡元素”还散见在他的其他文学作品和学术著作中。钱锺书先生的著作中会经常引用家乡的谣谚、儿歌。在《管锥编》中,为了印证一个学术问题,钱锺书先生引用了他小时候在家乡无锡听到的两首儿歌:“一二一,一二一,香蕉苹果大鸭梨,我吃苹果你吃梨。”“汽车汽车我不怕,电话打到姥姥家。姥姥没有牙,请她啃水疙瘩!哈哈!哈哈!”如果大家回去再仔细读《围城》,会发现里面有不少地方用了无锡的方言语词,举几个例子:捺脚、挨瓤大蒜头、作人家。书中还提到了以前无锡的地方习俗,如招女婿习俗,接路头习俗,祝由科习俗,招魂习俗,敬惜字纸习俗等。所以如果是无锡人读《围城》,肯定会觉得非常有趣。
1979年钱锺书访美期间,旅美华裔学者夏志清一天下午打电话到他下榻处。“钱恰在房间里睡午觉,被电话铃声吵醒。这次小谈,我发现他无锡口音很重。”据夏志清说,平时钱锺书讲的是标准国语、道地上海话和牛津英语,“这次他不提防有人打电话来,露出了乡音,更使我觉得他可亲。”如果说这是一种无意间的流露,那么和老乡兼老友在一起,那就是有意为之了。李慎之曾在他的一篇文章中记道:“近年来,每去拜访钱锺书夫妇时,闲谈中老是琢磨无锡话,我们用家乡话谈着谈着就发现,无锡话里有一些文字写不出,发音也不知是怎么转出来的。这时候,钱先生就常说:‘她老娘沽(即父亲)都有考证,你将来看他的文章就明白了。’”
杨绛先生也是无锡人。尽管她在无锡生活的时间很短,但她一生写过不少回忆自己、回忆钱锺书先生的文字,因此她的著作中有关无锡元素的内容相对比较集中。比如,吴学昭所写的《听杨绛谈往事》,我的理解是,这本书实际上是杨绛先生借吴学昭之手所写的一本回忆录。书中有一章的题目是“阿季回南”,写的就是她跟着父亲回到无锡的故事。她还有一篇很有名的散文叫《大王庙》,写的就是她在无锡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学——大王庙小学读书的经历。里面有这么一个细节:“快点来看呶!梳则辫子促则腰裙呶!”因为北京来的小姑娘是穿短裙的,而无锡的小姑娘是不穿短裙的。另外,杨绛先生在她的很多文章和著作中,也像钱锺书先生那样,时常出现无锡的方言语词,如“痴癫弗拉”“着三不着两”。
在他们的著作中,钱锺书和杨绛夫妇两人很少集中地、专门地评价彼此的作品,但是某些特定的场合除外。1982年,杨绛写成了一篇流传甚广的《记钱锺书与〈围城〉》。钱锺书先生读完后不赞成发表,理由是“以妻写夫,有吹捧之嫌”(后于1985年发表)。那么,反过来也可以说是“以夫写妻,有吹捧之嫌”。但有意思的是,钱锺书在杨绛的文稿后题了一段话:“这篇文章的内容,不但是实情,而且是‘秘闻’,要不是作者一点一滴地向我询问,而且勤奋地写下来,有好些事迹我自己也快忘记了。文笔之佳,不待言也!”杨绛将这段话在十五年以后才公布出来:“如果当时和文本一起刊出,读者岂不笑钱锺书捧老伴儿。”这段话看似是说杨绛“文笔之佳”,实则是为证实此文所写都是真实可信的。另钱锺书还为杨绛《干校六记》写过“小引”,全文无一字直接涉及好坏的评价,重点说少了一记“运动记愧”,其中有深意在焉。
杨绛先生为《钱锺书集》写的序言《钱锺书对〈钱锺书集〉的态度》里,对钱锺书先生作了介绍:“钱锺书绝对不敢以大师自居。他从不厕身大师之列。他不开宗立派,不传授弟子。他绝不号召对他作品进行研究,也不喜旁人为他号召。”“钱锺书六十年前曾对我说:他志气不大,但愿竭毕生精力,做做学问”。《钱锺书手稿集序》 中这么写道:“这大量的中、外文笔记和读书心得,锺书都‘没用了’。但是他一生孜孜矻矻积聚的知识,对于研究他学问和研究中外文化的人,总该是一份有用的遗产。我应当尽我所能,为有志读书求知者,把锺书留下的笔记和日札妥为保存。”这些话都说得极其冷静、低调,但却那样骄傲自豪,那样饱含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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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