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新萍|悠长的等待
2025-11-02 22:50:00  来源:江南时报  作者:毛新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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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长的等待

□ 毛新萍

 

  “背井离乡”这个词或许在一个家族里是有传承的,往往长辈有过此经历的家族里更容易出现离开家乡远走他乡的青年后生。“乡愁”的确是一个美好无边的词,它让一切的离开变得诗意。

  一直以来,我特别想知道父亲的出生地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祖父曾一次次给我讲起那些神奇的故事,有野狼月黑风高之夜出没,有霍去病和酒香经久不散,有秦腔婉转十里八乡,有几进几出大院子花开花落,那是长在祖父记忆里的故乡。而鲜衣怒马的父亲在离离原上,折陌上花、唱《阳关三叠》,与伙伴们骑沙枣树枝从一条街掠过,惊起狗叫鸡鸣,惊起骂声阵阵;私塾堂里,严谨的先生嘴角翘着羊角胡,背手拿着戒尺,试图从学生怯怯的眼神和稚嫩的口中找到错误,却多是一无所获的失望——资质聪慧的父亲终是祖父口中的天才少年,能赋诗会抚琴,作得出锦绣文章……这样的故乡让我魂牵梦萦。

  后来,父亲在他人的故乡开始了艰难的生计,带着固化在血液里的家教生根发芽,开枝散叶。于是我的家乡就是父亲的异乡,儿时的我一再追问父亲小时候的事。而在父亲的口中,蓝天是别样的蓝,河流是别样的清,梦里花落知多少,是流在我们血液里的文字和故事。

  或许是应验了传承的咒语,终于,我在父亲背井离乡的年纪重蹈覆辙。从此地到彼地,从青春年少到沉沉中年,打江南走过,在江城驻足,落脚皇城根下,风雨兼程,岁月荏苒,如浪子如流云。可是我始终想着父亲的出生地,我真正意义上的故乡。

  终于有机会了,在一个夏末秋初的日子,我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距离故乡最近的土地。当我真实确凿地站在那里的时候,定格在我十五岁记忆里的那个年轻英俊的父亲好像就在我的身边,跟我娓娓说起二泉映月和梁祝化蝶,说起花儿与少年,说起童话里的公主和王子,说起一千零一夜……那一刻,细细密密的疼痛从记忆深处爆发,蜿蜿蜒蜒地攀上我脆弱的心头,那些我一直都回避的往事,甚至刻意忽略的画面都那样真实地浮现在眼前,让我热泪盈眶,不能自已。

  这等待太久了,太悠长了。站在呼啸奔腾的黄河边,想着因世事变迁而背井离乡的父亲,若是一直在他出生的地方,或许不会遭遇那些变故,或许成了教师或者官员,抚琴挥墨,狂草风骨,酒过三巡,吟诗作画,至少他可以一直一直活着,可以看到我成了青年到了中年甚至老年,看到我无论轻狂还是宁静,无论得意还是落魄,无论灿烂还是暗淡,不缺失任何片断和记忆,让我有那样温馨的画面与父亲挽臂相伴——而现在,这只是我一个人的想象,让我生疼的想象。

  黄河岸呀,阴山旁,英雄骑马壮,骑马荣归故乡。

  而我呢,在这悠长岁月里,等待这么久才来到故土,究竟是逃避还是恐惧,是迷茫还是希冀,是期待还是幻想,或者是其他的什么?我想起女儿小学三年级一篇作文的结尾:天黑了,小老虎就跟着妈妈回家了。

标签:父亲;故乡;祖父
责编: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