弶港渔民号子（外二首）
王长江
喉咙煅过多久的火候
才能积攒下两百年的盐粒
结痂成青铜的质地
黄海潮涌进每一道裂纹
八座渔村声带集体绷紧
号子先于黎明刺破云层
铁锚在集体发芽
浪潮一次次失声，当盘车
绞紧大海的肌腱，波浪被绷成
一根根发亮的绳索
帆篷是张扬的动词，正在
吞噬所有悬而未决的季风
渔网拖曳着海底的秘密
一万双手同时撕开萌动的暮色
无数的鳞片折射出生活的希望
领唱者喉结滚动着暗沙的回声
掌纹，在缆绳里刻录潮声
次第炸裂。应和声撕开迷雾
所有肋骨都弯成蓄势待发的弓
此刻，月光渗入渔汛的裂缝
浪尖打磨着最后一个高音
当晨曦咬断绷紧的缆绳
千百条桅影刺穿海平线的胎衣
条子泥的暮色
黄昏点燃余晖的火焰
滩涂便摊开手掌
记忆在折叠里返潮
像某个未曾兑现的诺言
暮色中，光倔强地站立
试图丈量海平线与眉峰的距离
晚风揉皱潮汐的脚印
贝壳打开年轮的通道
我们与撤退的浪花对峙
沙粒正从指缝搬运惊喜
而鸥鸟突然一次俯冲
啄破了倒悬的明镜
不必追问失约的潮声
光怪陆离是海水撤退时
留在掌纹里的答案
渐渐结晶的水滴知道
所有退却
都是另一种抵达
海岸
铁锚在沙中翻身
水纹漫过指节时
芦苇突然停止计数，搁浅的船
正成为海岸本身
瓷釉般的暮色里，我们
不再纠缠彼此的倒影
时间在纹理中打坐
吃水线的浮沫结成记忆
像所有未曾启封的航道
都退化成茧花。而微光
正在胎贝中受孕
滩涂上，桅杆从航向里
抽身退向地心。我们
不再提及远方
当条子泥收走所有回声
淤沙便从骨缝涌出
漫过那些溺亡的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