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
□ 陈伯生
十月怀胎自分娩,母爱如天策马行。
我属相马,生于夏天。夏天的马,性格奔放,喜欢蹬蹄子,不喜欢太束缚。母亲属相龙,龙显强力与威严。我和母亲两个属相在一起,便是龙马精神。从小到大,母亲一直为我操心。
小时候,一次,因上学途中痴玩和打架,母亲气得要用棍子揍我,吓得我拔腿就跑。母亲追不上,就喊邻居家男孩帮着追,疯跑了一大圈赶我到家,我还是想挣脱溜走。母亲气急,就用一根粗麻绳把我捆得紧紧的,还找来锥子刺我屁股,鞭拷怒言道:“我看你还跑不跑!”直到我认服哭喊:“妈妈,我疼呀!我改我改,我不啦!”
我特别喜欢玩水,屋后一条小河勾着我的魂。一有机会我就往河边跑,游泳跳桥、戏水划船、钓鱼捞虾,疯玩不止。这一切,大都发生在母亲上工的时候。我是独子,母亲39岁才生我。她生怕我淹死绝后,一旦得知我到河边去玩,她就急匆匆回家拿上竹竿追着我打,有时边打边大声斥骂:“我拿竹子抽你,打不断骨头,也让你疼!”我痴玩难改,母亲打我时,常气得跺脚直哭,正所谓“打在儿身,疼在娘心”矣!
夏天的一个中午,放学回家吃饭,天很热,我想凉快点,就把放碗的木凳拉到近门的位置。我一不小心,打碎一个碗,母亲马上给换了新碗。刚捧上,手一抖,碗又掉碎地上,我神情倏地紧张起来,以为她要甩我两个巴掌。可她却轻声说:“你不是故意的,别害怕,不会打你。”不知我哪根神经错乱了,换上第三个碗,“啪”的一声又掉地上,我吓得不打自嚎,门外都能听到哭声。但是,母亲全没有往日我犯错时的怒气,而是轻轻拍打着我的背说:“别哭,别哭。你不是故意的,不打你。”天哪,她这样的通情、容我!碗是家里养鸡生蛋的钱买来的,买三个碗,要多少个鸡蛋的钱?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无意犯错后她是如此的宽容相谅。铁骨柔情,刚柔相济,这就是母亲的高格风范。
从务农上学、参军从政到立业立人,勤奋不怠,坎坷尤坚,我无不受到母亲好强争胜的影响。
母亲不识字,但识事明事理,常给我讲的一句话就是“要懂事”。事有事理事规。实事求是,就是明事识理循规。做人懂事,是一个很高的要求。事理人伦多在世俗生活中传承。从启蒙起,母亲就要求我懂礼规: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走有走相,无论坐站行走,手都不可反背;大门槛不可叉手横拦站踏;大门门框不可背手懒身依靠……世俗风习见人伦,只可遵行不可违。
曾有两件不“礼”的事,让我受到母亲的严肃批评教育。一件是十一二岁时,我常横躺在村头一座木桥上玩,影响行人过桥。母亲知道后批评我:“好狗不拦路。你怎么躺桥上碍人过行?这是大无礼,不可以!”还有一件事,是我跟邻居小孩吵架,放言要坐他家香柜东头。香柜东头是敬供祖宗牌位的位置,说这话是大不敬,缺大德。邻居家大人闻知大为恼怒,跑我家告状,我因此被母亲严教多次,直至赔礼认错。
母亲靠勤劳安身立命,更靠勤力养我成人。为了我,她付出太多太多。
父亲去世后,母亲为养育我长大,拒绝再嫁。我清楚记得十岁时,一个高个子男人主动上门相亲,话语热络,被母亲一口拒绝。母亲对我说:“儿子,我再嫁,你会更苦。我若走了,你和奶奶怎么过?这个男人有儿子,我带你去,后爹怎么会把你当亲子看?为了你,我宁可守寡,不能再嫁。”母亲既当娘又当爹,终于把我养到参军。每当谈及奋力养我成人,她脸上总是荡漾着无悔的坦然和笑容。
母亲病危,我从南京赶回,跪在她床边,心泣语塞。她一把拉住我,把一个包扎好的手帕塞我手里:“儿子,妈妈没给你留下遗产,这里还有160元钱,你收好。”我骤然泪涌,失声大哭:“妈妈,我就是您的财产啊!”打开手帕一看,有几张10元的,发行入市已有近20年。这个钱放在母亲身边已好久好久,一直没舍得用啊!我凄然不已,紧握母亲温热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苍穹高高人生短,母爱悠悠岁月长。母亲去世26年了。大爱如天,英灵犹现,我永远沐浴在母爱的天光、天风、天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