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最忆少年时
2024-07-11 11:22:00  来源:江南时报  作者:陈伯生  
1
听新闻

  日月匆匆。“五一”劳动节已过去两个多月,但我的脑海中还是翻腾着这几个字:我是劳动者,我自农村来!

  劳动创造世界,也创造我们自己。个人的血缘与出生无法选择,但人的形象更多是自己劳动的创造物,是个人劳动的物化与精神外化。我们靠劳动养活自己,更靠劳动创造自己。凡劳动者,总有他走过的风雨印迹,总有劳动的苦乐年华和特有记忆。

  孟子说:一个人欲担大任,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心志何以来?有父母师长社会环境的培育,更靠自己劳动的养育。

  6岁奋力牵石磨

  我小时候,麦面、玉米面都是石磨磨成的。我六岁丧父,当年就学牵磨。人力牵石磨是最枯燥最无味的重体力活。父亲、爷爷去世后,家中只有母亲、祖母和我,她俩牵磨太吃力,母亲只得每次让我参加。开始,我的身高差不多只和磨杆齐平,只能被动地被牵动着走,很是别扭,但逃避,又逃不掉焉。到7岁时,身高可以拉磨杆了,但这活无童趣,又很累。无奈,牵磨前,我就要求母亲炒花生给我吃。

  那时候,农村普遍穷困,缺吃少穿是常态。花生是低产农作物,农家长点花生也是留着过年,平时很少吃到。为了让我牵磨,每次母亲几乎是迁就着炒点花生,而且是在磨面快要结束前炒,怕炒早了我吃完撂磨杆不干。花生吃起来特香,今日想起那情景,就好似闻到花生特有的味香!我渐渐适应了这一劳动,十岁后能独自牵磨不短的时间。枯燥的牵转石磨,付出的是体力,磨砺的是耐性,滋养的是劳动观。

  打割猪草伺候猪

  在农村,猪牛羊鸡都是农民的钱袋子。卖一头一二百斤的猪就是发财。我上小学时常年家里要养一头猪。课后回家,每天至少要打一筐猪草。完不成,常挨母亲骂甚至被敲打。田野路边,河堤水边,农舍周边,我用心寻觅,手拔刀割,务求完成。当时,农村户户养猪,天天有人割草,所以要凑齐一筐草,绝非易事,加上我小时候玩瘾太重,转铁环,砸钱墩,玩“抓狗”,打扑克等等,玩耍和打猪草成了两难矛盾,玩太多了当日就采不到猪草。村里有几户人家,屋后河堤常留着茂盛的猪草不采,以备农忙时应急。我便动歪心思,斗着胆想去偷几把,甚至偷过我们乡一位张姓 “老乡长”屋后的乌鸦藤、毛蒿等猪草。有一次大白天打猪草,不知脑子哪根筋搭错了,不是去偷猪草,而是去偷一户富农家的菜瓜。那时候,菜瓜不容易长,能吃到菜瓜也是极快活的事。我想,贫下中农的不能偷,地主富农家的偷了没事。哪知,潜爬过去刚要动手,人家大吼一声, “谁?”,吓得我连滚带爬,立马逃了。

  因为贪玩,常常到天黑要回家时竹篮子差不多还是空的。只得作假,将少有的几把猪草,用竹枝支撑起来,使篮子看上去满满的。但假动作骗得了家人骗不了猪。猪吃不饱不仅是“嗷嗷”叫,而且用嘴发力拱圈拆墙,把猪圈墙砖一块块拱下。我只得翻进猪圈学砌墙。但猪有不满就来拱扰你。为了相安,我只得提来河水,把猪和猪圈先冲洗干净,让猪安躺一角,有时还用手去梳梳猪鬃搔搔痒,助它安然睡下。天下生物,都有性灵。人对猪好,猪也“懂”的。我对猪洗刷搔痒多了,再来到猪圈门口,猪总是“呼噜”作声,摇头摆尾相迎,对人有一种依亲感。当猪长到二三百斤要卖它时,我真有一种不舍的感觉。

  采摘棉花有乐事

  种棉摘棉是农村的大活。棉壳有角刺,摘棉花稍不慎,手就会被刺破皮肉。在农村,摘棉被视为巧手活。手笨的,只能一手扶棉枝,一手采棉,手巧的,双手灵动如采茶。生产队摘棉以斤两记工。一日,乡里要放广场电影,那时看电影是农村主要的娱乐活动,我非常想去看。跑三五里路甚至更远看一场电影,对我来说是无比快活的事。母亲知我意,要我当日下午采摘三十斤棉花才可以去看电影。这天下午,我三个多小时双手联动不休息,采了满满一大筐,达到了母亲要求,晚上美美地看了一场电影。

  插秧收割敢争先。拔秧插秧是农村的苦活之一。需灵敏的双手和身腰起伏呼应,比扭秧歌更要功夫。开始学插秧的时候,真有畏惧感。一路秧一米多宽,超百米长,没个把小时插不完。水田里蚂蟥多,人极易被虰咬。只是脚下到水田,就不想那么多啦。我们生产队组有六七名插秧好手,下地栽插,就是无言的比拼。我插秧时不时瞄一下左右同伴的速度,半天下来,常常累得腰腿酸痛难走路。秧插多了,从开始的动作拖后,秧线歪斜,到后来成了插秧快手。在连队当兵,七八十号战士插秧,我左手栽插能排在前七八名之内。

  采桑养蚕自得乐

  60年代的农村,养蚕是农家又一收入来源。那时桑田很少,蚕儿吃的桑叶,主要采自家前屋后、河边路旁的野生桑树。采桑叶时,站着采不到的,就要爬树。好的桑叶往往长在树干上部末梢,攀树爬高,成了必须掌握的劳动技能。不止一次,我因爬树拉断了树枝,从树上掉下,摔得屁股欲裂,疼了好多天。摔了再爬,越摔越爬,非要学会,直至能快速上树采摘桑叶。

    爬树技能为我后来到部队当野战通信兵进行攀爬登高训练打下了很好的基础。养蚕,还要懂得蚕儿生长的周期性规律。幼蚕喂养,蚕茧自亮,摘茧送卖,我都自在时点。尤当看到蚕儿吐丝做茧时,自有一种快乐感!

  踩水腾飞自风景

  水润万物。脚踩水车,上水农田,这是幼年时最激情,最浪漫的劳动。农作物生长尤其离不开水的滋养。我幼时的农村,秧苗生长、抗旱浇灌,少有风车上水或车篷内畜力转动拉水,很多是人力脚踏水车上水。一架脚踏水车,要四到八人合力踩动。上水的流量取决于人力大小与水车转速。“呼呼”的水车声与“哗哗”的流水声,动我心魂,诱我神往。十一二岁时,我个子不高体力小,抓扶水车木杠很吃力。但我再三向大人请求,抢着踩水,每如心愿。车水现场,一人吆喝,众人和声,齐力猛踩,车轴旋飞。那波浪式的节奏如河畔鸣奏曲,腾翻跳越的水浪更是天籁自然最美的画卷!

  少年鸿蒙拉满弓,劳力劳心任西东。人生劳动少年始,少年劳动为人的一生奠基。我青少年时代的劳动,不仅培养了劳动技能,砺志砺勇,策马向上,而且予我天地和美、天人合一、偕和健劲的劳动审美观。

  人的一张脸相,就是一个人劳力劳心的外化。20年前,一位懂脸相的西安交大毕业的专家初见我,即说:“你是个能操心的人,一直操心到你走。” 这操心相也即是劳动的脸相。乐哉!我就是劳动的命!劳动将伴随我一路人生。

标签:猪草;劳动;农村
责编: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