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的老井
2024-04-14 20:30:00  来源:江南时报  作者:肖日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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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别家乡已是二十余年,有些记忆已经模糊,但那一口滋养了全村老小的老井,在我的脑海中却依然清晰如故。那些月下乡亲们挑着水往家赶的情景已融入了我的记忆深处,就如同那终日汩汩流淌而又清澈甘甜的井水,连绵而又悠长。

  记忆中的老井,像一枚勋章,镶嵌在村子田野的正中央。井口呈四方形,井壁由细长的条石围成一圈又一圈,层层叠叠,错落有致。也许是常年泉水的滋润,条石的缝隙间,生长着黛青色的蕨草。井水饱满时,有些细小的青虾就躲在蕨草里,跟你玩着捉迷藏的游戏。你若俯下身去,看着水面倒映的蓝天白云的影子,仔细聆听,有时候还能听到井水滴答的声音。

  就是这样一口老井,一年四季,不枯不竭,供养着全村人的一日三餐。二十多年前,村里只有五十来户人家,洗菜做饭、洗衣浆衫,用的都是老井的水,倒也显不出紧张。后来,随着各家开枝散叶,村里的人口发展到了上百户,用水就显得有些吃紧了。由此,每天在井前提水挑桶的人群形成了一个热闹的世界。谁家的书生考上了大学,谁家的娃娃带回了对象,谁家的新媳妇要生了,都在老井旁传开了。特别是忙完一天的农活,月亮爬上山岗,挑水的人越聚越多,木质的、塑料的、铝质的,各种各样的水桶,咣咣啷啷响个不停。女人们在井旁的石墩上边搓洗着衣服边聊着家长里短,男人们依在井旁抽着土烟,聊着刚刚播下的一年的希望。那乡间俚语时而高声笑语,时而喃喃细语,伴随着蛙叫虫鸣,飘向田野的深处,也让人体味着这浓得化不开的乡里亲情。

  时常记得,农忙时节,母亲一大早出门都要带着两只水桶,放在老井边后才开始一天的劳作。父亲披着蓑衣,吆喝着耕牛在稻田里来回写着诗行,母亲跟在后面,要么弯腰播种,要么清除田里的杂草,时常也要忙到月亮爬上树梢才回家。等一切都忙完了,母亲总要在老井旁边,洗去一天的疲劳,再挑担水回家。

  母亲跪在井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拴好绳子的水桶下放到井底水面上,待水桶倾斜于水面后,猛地一抖绳子,水桶一个趔趄沉入水中,母亲便紧紧抓住绳子,慢慢起身,边喘着粗气边收绳子。如此往复一次,蓄力,提起。两只水桶满了,母亲再挂上钩子,蹲身将一担水挑起来。扁担弯弯,两个盛满水的水桶跟着母亲的步伐,有节奏地轻微晃动着,却很少见水洒出来。我牵着牛,跟在母亲身后。此时,天上挂着一轮圆月,水桶里的月亮晃荡着,半睡半醒,一如小时候的我。

  老井走过四季,历经风霜,以默默无私奉献的精神为乡亲们提供着绵绵不断的水源。它在黎明中觉醒,又在深夜里沉睡。日起月落,几十年过去了,老井依然静静地躺在田野间,守望着属于自己的领土,滋养着村子里的父老乡亲。

  也不知从何时起,各家各户盖起了小楼,流行起在自家门前打井。这种水井口径小,深度长,安上井盖,常年不见天日。有的还在井底装上了电机,电闸一推,井水就哗啦啦地流进自家水缸里。自此,老井边家长里短、谈笑风生的热闹场景不再有,老井也变得落寞而又孤寂。只是每年到了农忙时节,乡亲们休憩时会舀上一壶老井的清泉,咕咚咕咚喝个痛快。那个时候,老井又会昂首挺胸,精神焕发,给辛勤的农人们奉献着自己的甘甜。

  时代的变迁,终究让老井轰轰烈烈地登场,又悄无声息地远离。听父亲讲,现在的老井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风采。青石变得斑驳不堪,四周青苔漫生,杂草掩映,几乎看不出原貌了。只是那一井的泉水四季如故,依然清澈甘甜,汩汩流淌。

  月下的一口老井,孕育了乡村淳朴的民风,哺育了勤劳任力的乡亲,也见证了时节的更迭。离开家乡二十多年,在异乡的城市打拼着,每当皓月当空时,我总会有意无意地想起家乡月下的那口老井,儿时的那些回忆,也会蹦跳着闯进我的梦里。

标签:水桶;井水;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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