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木

历史回顾：新中国成立前夕，“海辽”轮冲破重重阻碍，毅然起义，抵达解放区大连，揭开了国营招商局和私营航运企业海员，反对国民党黑暗统治，投向光明的波澜壮阔的一页。之后，招商局“海辽”轮三副张慕忠和中兴轮船公司“景兴”轮实习生任锦弘成为海员训练班第四期同一届同学。他们经历了海员训练班思想的洗礼，分别投身到新中国的航运和航海职业教育事业，为新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2023年6月25日，在第十三个世界海员日这一天，一位年逾九旬的老人，在子女的陪同下，缓步走进了白下路273号江苏海事职业技术学院秦淮校区。70多年前，这位老人正值豆蔻年华，20多岁，怀揣着“复兴海运”梦想，风尘仆仆来到南京，在这里，参加海员训练班第四期的学习。时光荏苒，如今，老人再次来到这里，寻找他曾经拥有的生命轨迹，寻找与他有过人生交集的另一位老人：毅然的驾船北归、同样的学习和生活。徜徉在绿意葱葱的校园里，一草一木，似曾相识，却又陌生，触景生情，往事历历在目，感慨万千。他时而沉默，时而低头喃喃自语，仿佛是在聆听七十年前的回声，又仿佛在与流逝的岁月对话，这位老人就是原“海辽”轮三副张慕忠。

一、新中国航海职业教育的起步

中华人民共和国刚刚成立，百废待新，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亟需大批航运人才。为了培养新中国自己的船员队伍，让他们与旧的制度割裂，脱胎换骨，通过教育和学习，更深入地了解党的方针政策，提高思想觉悟，培养自觉的主人翁意识，中央人民政府交通部、中国海员总工会，决定在南京联合创办一所培养海员的政治学校——海员训练班（江苏海事职业技术学院前身），经过多次选址，最终选定位于白下路附近的原国民政府立法院宿舍，作为海员训练班的校址。之后，全国各地航运企业的船员陆续被抽调抵达南京，其中，包括招商局13艘海轮的起义船员。1951年1月15日，海员训练班正式开班，标志着新中国航海职业教育由此起步。

据张慕忠老人回忆，“海辽”轮起义成功后，他就留在了大连北洋区海运管理局工作，“海辽”轮到了大连改名“东方1号”，参与了北洋航线的运输，他便在“东方1号”轮上任职二副。1952年5月，正值海员训练班结束了第三期的培训，开始招收第四期学员，张慕忠接到公司通知，放下手头的工作，前往南京报到，参加海员训练班第四期的学习。此时，“东方1号”轮刚刚运一批货，正靠泊在秦皇岛港，他在5月17日写给二哥的信中提到：东一轮（笔者注：即“东方1号”轮）十七日晨抵秦，约十八日中午离此来沪，……这次到沪后，弟要分派到南京海员训练班去学习，是由交通部设办的，全国各地公私船只上的海员，都要轮流去学习的。”在信中，张慕忠要家人送两条小被，托大星轮带给他。

二、赴学海员训练班

根据海员训练班的计划安排，6月15日至21日，是学员报到时间。6月18日早晨5点，张慕忠从上海乘火车抵达南京站，下了火车便雇了辆黄包车，赶到海员训练班办理入学手续。和他同一期参加海员训练班学习的“东方1号”轮船员还有舵工门启瑞、水手靳启志、生火陈奥来、加油杨太宏等。

张慕忠老人依稀记得，由于他来学校的时间早，报到的学员不是很多。当时，正值夏季，虽然宿舍纱窗纱门都有，但蚊虫还是很多，张慕忠便花了六万元（旧币）在学校附近买了一顶小方帐。此时，爱国卫生运动正在全国各地轰轰烈烈地开展，南京的卫生环境也得到了很大的改观，曾经苍蝇、蚊子乱飞的现象，后来，就连厕所、垃圾堆也再难找到一只了。

海员训练班第四期共招收了910名学员参加学习。6月28日，海员训练班举行了第四期开学典礼，开学典礼大会上，班主任戴德向学员阐明了海员训练班开学的意义，号召学员努力学习，完成学习任务。中央人民政府交通部派代表出席开学典礼，“指出新中国航运事业的前途与方向，勉励学员们努力学习，建设祖国”。中国海员工会筹备委员会邱金副主任“说明本期训练班的方针与任务，要求大家提高阶级觉悟，明确阶级立场，树立国家主人翁思想”。学员纷纷保证“遵守校规，按时作息；不骄不躁不自卑，认真安心学习；团结互助，克服困难，完成学习任务”。

开学前后两周，是预备教育阶段，主要是形势教育。全体学员集中听报告，虽然七十年过去了，张慕忠老人依然记得，曾经学习过一个关于美帝细菌战常识的报告。到7月5日，正式上课，张慕忠开始了四个多月紧张的学习生活。

海员训练班实行的是分小组学习制，也就是将学员分成若干个学习小组，每个学习小组由10至12学员组成。以报纸作为学员日常的学习材料，每天组织读报，分小组进行讨论，学习到一定阶段，进行测验、小结和民主评卷。张慕忠分在第一班第八小组，被推选为组长。

学员们除了系统地学习“劳动创造世界”“五种社会制度”“国家与政治”等课程，还有“民主改革和速成识字运动”等活动。从参加“海辽”轮起义升起的第一面五星红旗开始，张慕忠在海员训练班度过了他第四个国庆日。他在给二哥的信中写道：“我们这几天校中正在筹备庆祝国庆大游行。”言语之中，难掩内心的激动之情。

在老人的印象中，学校的环境很好，都是独立式的三层洋房，有八幢，中间布置有树木花草。由于学习期间，学员的薪资照发，伙食采用供给制，所以学员的起居饮食都很方便，每顿吃的是两菜一汤。

在海员训练班，张慕忠度过了难忘的学习时光，顺利完成学业。10月29日下午，他收拾起行囊，返回大连，满怀热情，毕生投身到新中国的航运事业中。

三、跨越70年的握手

斗转星移，岁月早已在张慕忠老人的脸上镌刻下深深的印痕。70年之后，他再次来到这里，回眸眼前难以割舍的校园，内心涌动着一股暖流。遥远处，另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的老人正翘首以盼，等候着他的到来。

这位老人名叫任锦弘。1951年1月，中兴轮船公司“景兴”轮正停靠在香港码头，作为船上的一名船员，漂泊在海外，感觉前途渺茫。当时招商局13艘海轮在香港宣告起义，他在香港的书店第一次看见了五星红旗，内心无比激动，眼前仿佛透出一片光明，他暗下决心，一定要驾船返回祖国。在新中国一派欣欣向荣景象的感召下，民生实业公司、中兴轮船公司等私营民族航运企业，纷纷驾船北归，投身到新中国社会主义建设中。

1952年6月，23岁的任锦泓调任“台儿庄”轮副机匠，参加了海员训练班第四期的学习。白天听报告，晚上小组讨论。当时，参加过省港大罢工的邱金给学员做“解放前后的中国海员”的报告，台下，任锦弘非常认真地做笔记，并让其他学员传抄。他所在的二班八组每天都出黑板报，都是由他主编主写。由于表现优秀，任锦弘海员训练班第四期结业后留校任教。借鉴苏联和海军院校的经验，制定教学计划、编写教材、组织教学，从教务员到副校长，一步步走上领导岗位，从而开启了奉献新中国航海职业教育事业的一生。1979年，海员训练班成立20多年后，任锦弘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中国十位中等专业教育专家名人录，和他一起入选的还有当时担任湖南省黔阳地区农校教师的袁隆平。

透过茂盛的树木，阳光挥洒在校园。两位世纪老人，迈着蹒跚的步伐，跨越70年漫长的距离，相逢在海员训练班旧址，枯槁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定格成为了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