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驻安多的这段日子,许多重要的瞬间都值得被铭记。一次援藏行,一生援藏情。当洁白的哈达在祝福中传递时,她们的故事也在高原传开。
——编者
“洁白的哈达”,再苦再累一切都值得
“乘客请注意,前方到站——安多站。”当火车缓缓停靠在安多站台,徐娟背着行囊踏上了这片神秘的土地,开启了期待已久的援藏之旅。
安多,这个充满神秘与魅力的地方,在徐娟抵达的第一天,就用它独有的方式迎接了她。
乘车前往住所的途中,广袤无垠的草原如同一幅巨大的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连绵起伏的山脉在远方若隐若现。尤其是途径唐古拉山的时候,徐娟看着这座藏语意为“高原上的山”,忍不住多看几眼。山顶的积雪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芒,仿佛是大自然为这片土地镶嵌的璀璨宝石。草原上,成群的牦牛和绵羊自由自在地觅食,它们是这片土地的主人,也是这片土地生命的象征。
然而,初到安多,徐娟就出现严重的高原反应,除了呼吸急促外,还伴随着剧烈的心跳,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看东西总有重影,脚下的地面仿佛变成了棉花堆,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每迈出一步,都觉得双腿像被铅块重重拖住,沉重无比,仿佛下一步就会直接瘫倒在地。徐娟知道这是每名医护人员必须要迈过的一道坎,只有迈过去,才能获得通往巡诊战场的“入场券”。
徐娟怎么也没想迈过这道坎,居然成了同事口中的“拼命木兰”。那段时间,她每天除了研究地图,准备医疗物资外,闲暇时间便展开了与大自然的决斗。徐娟给自己制定合理的训练有氧计划,从最初的几十步到几百步再到上万步,徐娟在反复晕厥头疼中,不断挑战身体的极限,有很多次同事都劝她“身体吃不消,就留在后方支援吧!在后方也是一种奉献。”
面对同事的良言相劝,徐娟压根听不进去。最终凭借惊人的意志力又加上同事的照顾下,徐娟的高原反应症状慢慢缓解,成功获得了前往巡诊一线的“资格证”。
初次巡诊,徐娟走在这片神秘而纯净的藏区土地上,强烈的紫外线刺得睁不开眼,独特的高原印记让她一下老了十几岁。直到在巡诊过程中,徐娟遇到了一位特殊的老人,让她觉得一切都值得。
老人名叫扎西,一生坎坷,先天性的双腿残疾让他的行动极为不便。岁月的风霜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他守着自己的小房子,过着简单而宁静的生活。
扎西老人作为一名传统的藏民,长期以来的生活习惯与文化观念,使他对西医存在着一定的抗拒心理。最近,他的身体出现了状况,胃肠道开始频繁“造反”,反酸、胃痛的症状折磨着他。每一次的疼痛都像是一场酷刑,让他原本就艰难的生活更加雪上加霜。
然而,扎西老人是一位孤寡老人,无儿无女,身边也没有亲人可以依靠。去医院对于行动不便的他来说,更是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他只能选择默默忍受着病痛的折磨。 徐娟作为一名消化内镜中心的专科护士,随着援藏医疗队走进了扎西老人的家中。刚踏入那扇简陋的木门,徐娟就看到老人蜷缩在炕上,双手紧紧地按着腹部,脸上的皱纹因为痛苦而挤成了一团。
“老人家,您这是怎么了?”徐娟第一个走向前轻声问道。
扎西老人抬起头,蹙着眉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警惕和抗拒,说了一句徐娟听不懂的藏语。听他的语气,徐娟觉得并不友好。果不其然,经过村书记的翻译:“没什么,不用你们管,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徐娟知道老人对西医的看法,于是她慢慢地在他身边蹲下,轻声细语地说:“老人家,我知道您可能对我们的治疗方式有些不了解,但是我们真的是来帮助您的。您的胃痛和反酸,如果不及时治疗,会越来越严重的。”
老人别过头,倔强地说:“我不用你们的药,那些东西对我没用。”徐娟没有气馁,拉着老人的手说:“老人家,我们的治疗不是您想的那样。西医有很多方法可以缓解您的痛苦,而且不会对您的身体造成伤害。您看您每天被病痛折磨,连正常的生活都过不了,难道不想早点好起来吗?”
徐娟看到老人的眼神有了一丝松动,继续说道:“我们这次来,就是专门为了像您这样有需要的人提供帮助的。您放心,所有的治疗都是免费的,我们只希望您能健康。”
扎西老人沉默了许久,他没有接受医疗队的任何治疗和建议。无奈之下,医疗队只好选择先回医院。从车的后视镜中徐娟看到老人拄着拐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
晚上在床上,徐娟回想起离开时的场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每天需要服用一颗安眠药才能入睡的她,起身又掰了半颗思诺思放入口中咽下。直至凌晨才迷迷糊糊地睡去。在梦中,老人迫不及待地问她:“真的能治好我的病吗?”她用力地点点头:“只要您配合治疗,一定会好起来的。”
接下来的一周,徐娟每天都会到老人的家中,帮助老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并观察老人的病情变化。
在徐娟的耐心劝解下,扎西老人终于放下了心中的防备,同意接受治疗。徐娟为老人做了初步的检查,详细记录了他的症状和体征,然后为他准备了相应的药物。“老人家,这些药您每天按时吃,饭后吃一次。还有,这段时间饮食要清淡,不要吃辛辣和油腻的食物。”徐娟仔细地交代着用药和饮食注意事项。
扎西老人接过药,用不太标准的汉语说:“谢谢你,小姑娘。”
从那以后,徐娟仍坚持每天去看望扎西老人,监督他按时服药,关心他的身体状况。渐渐地,老人的胃痛和反酸症状得到了明显的缓解,脸上也重新露出了笑容。
后来,扎西老人从村书记的口中得知医疗队下一次巡诊的地方,不远万里来到他们的身边,眼中闪烁着感激的泪花,给徐娟献上了洁白的哈达!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对于徐娟而言,这洁白的哈达是她入藏以来收到的第一件礼物。徐娟抚摸着它,眼眶湿润。她深知作为医疗援藏队的一员,肩负着守护当地居民健康的使命,即使再苦再累也值得,这洁白的哈达就是最好的回报。
一句“活菩萨”,燃旺攻坚克难的“炉火”
“这个被人们称为‘世界屋脊’到底什么样?是否真的是‘人间仙境’?”每当休息时,王永萍都会研究中国地图,看着那个像“登山鞋”一样的西藏,脑海不断涌现出这类问题。
“那里的天空湛蓝湛蓝,纯净得仿佛能涤荡人的灵魂,白云朵朵,犹如松软的新疆棉,大团大团地飘浮着......”直到从援藏回来的同事那得知答案后,一粒火苗就种在了王永萍的心上。
时间指针拨到2024 年3月底,科室接到援藏任务,王永萍迎来了一次接近西藏北大门的机会。王永萍知道“给任务就是给荣誉”,她不假思索第一个报了名。当她把这个决定告诉家人时,他们的反应各不相同。
爱人眉头紧皱,眼中满是忧虑,他轻轻地拉着王永萍的手说:“亲爱的,我知道这是你的理想和使命,但西藏安多县城平均海拔为4800多米,那里的条件艰苦,空气含氧量大约是我们这里的50%,我真的很担心你的身体,也担心我们分开这么久,家里的一切我怕应付不过来。”
儿子年龄还小,不懂得援藏意味着什么,只是抱着王永萍,轻轻地在她耳边说:“妈妈,我不想你去那么远的地方,不想你离开我们这么久,晚上睡觉前见不到妈妈,我睡不着?”
女儿已经懂事,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坚定地看着王永萍说:“妈妈,世界那么大,你该去看看,我支持你去帮助那些需要的人,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弟弟,你放心吧。”
尽管他们有着各自的担忧和不舍,但最终还是给予了王永萍理解和支持。
王永萍曾多次去其他医院帮带过,但是对于生活在气候温润,环境舒适的她来说,从不会想到身体难以承受气压差会是什么反应。直到飞机落地的那一刻,除了出现同事必备的高原反应外,更让王永萍要命的是坐立难安——痔疮复发了,那种疼痛犹如万箭穿心,还时有鲜血涌出肛门,这一切让她感到恐惧和无助。
回想起曾经有病人因为痔疮出血,紧急抢救的场景,王永萍一时犯了难:为当初“鲁莽”的选择而后悔。看着医疗队其他队员,有的上吐下泻,脸色苍白如纸;有的呼吸困难、嘴唇紫绀;有的浑身乏力,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连站立都需要依靠旁人的搀扶,但没有一个人退缩。王永萍平复心情,心想自己就是为安多而来。她重新鼓足勇气,艰难地迈出每一步,慢慢的走出心里的阴霾,沐浴着西藏的和风,整个人心情舒坦了……
简单休息了一夜之后,王永萍的高反症状好多了,正式走进急诊大厅的工作岗位上。只是令王永萍没想到的是,第一天上岗还没来得及适应,便进行了第一场手术。
上午,医院接到了一位特殊的病人,王永萍跟随专家转身走进了抢救室查看。病人是一位 14 岁的初中学生,因为呕吐、缺氧今日来到医院就诊,他的脸色苍白,眼神迷离,答非所问,嘴唇干裂。看到孩子那脆弱的模样,紧张瞬间占据了她的心头,脑海中不断闪过各种可能出现的糟糕情况,但王永萍告诉自己必须镇定。
医贵神速。专家们迅速展开诊断,当判断该病人为脑水肿、休克,随时会有生命危险,需要立即进行抢救时,王永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东部战区总医院何子安院长立即指挥、组织、成立专家组抢救团队。
“呼吸支持,使用高浓度吸氧面罩,高流量吸氧”“甘露醇 125ml 快速静滴”一连串的口头医嘱,氛围瞬时紧张了起来。
人命关天,时间不等人。此时,虽然王永萍还背着便携式吸氧机吸氧,呼吸困难,胸闷难受,时有喘不上气的症状,但她深知每一秒都关乎孩子的生死,必须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抢救中。
王永萍的手在操作时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担心自己因为高原反应而影响动作的精准度。每一个步骤都仿佛在刀尖上行走,生怕有丝毫差错。心里不停地给自己打气:“一定要稳住,一定要成功,这个孩子的未来就在我们手中。”
当开始抽血、打留置针、静脉输液时,王永萍紧盯着每一个细节,不敢有半点疏忽。时间久了,她的眼睛因为高原反应而有些模糊,但凭借着多年的经验和顽强的意志,努力克服着困难。
启动第一次高压氧治疗,在等待孩子状况好转的过程中,王永萍的心一直悬着,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监测仪器,默默祈祷着孩子能挺过这一关。直到看着病人的脉氧一点点上升,血压趋于平稳,意识渐渐好转,在场所有人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从抢救室出来,王永萍虚脱了,瘫坐在椅子上,面色发白,额头渗着豆粒的汗珠,没成想小孩的妈妈噙着泪水紧紧地握着院长的手,激动地说:“感谢你们救了我家小孩,你们真是活菩萨!”
那一刻,一句“活菩萨”犹如一束光一样温暖了王永萍的心房。王永萍知道这是藏民表达感谢的最高敬意,她强撑着身体的不适,回到战位,准备随时迎接下一场战斗……
高原兵站,生命最终高度是精神
“3000公里,4182米,5231米”这是一串刻在程于娟脑海里的数字,更是她作为援藏医疗队一员亲身经历的数字。
程于娟经过3000公里的长途跋涉,初到4182米的安多,大约休整了一周后,便投入到医疗援助任务中。在医疗设备短缺,人员不足的情况下,程于娟作为一名护理人员,在这里开展了大咯血﹑坠床/跌倒风险预案的演示,简易呼吸器操作演示等一切准备工作。
“29日早上7点必须赶到高原兵站巡诊!”4月28日23时一纸消息从指挥部传来,打破了夜的宁静。接到命令后,医院忙碌了起来,准备医用物资、携带医疗设备、清点各类药品,等所有工作准备就绪后,程于娟所在的医疗队正式踏上前往兵站进行健康筛查的路途。只是令她没想到,距驻地仅有的2小时路程,却走得如此艰难。
一路北上,道路崎岖,比以往更复杂。在车灯的照耀下,除了隐约可见的车辙印,几乎看不到别的东西。程于娟不知道越过了多少个陡坡,途径了几座大山,只能感觉到车子带来的颠簸感始终没停过,手机信号也归零。
一路上,翻浆的永冻层、搓板样的山路,颠得程于娟和同事东倒西歪、呕吐不止,甚至一些同事出现了严重高原反应。当汽车行驶到海拔近5000米的高原山兵站时,程于娟也被强烈的高原反应震慑住了,头痛欲裂、胸闷气短、软弱乏力……当时程于娟虚弱的意识中甚至闪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我会不会倒在这里呢?”
然而,当她走下汽车,看到那一个个凸起颧骨、皲暴脸皮、乌紫嘴唇、凹陷指甲的官兵时,程于娟的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其中一名叫邱勇的战士让她记忆犹新,看起来跟她儿子的年龄相仿,默默的站在一旁,话语不多,但看起来当兵时间不长。
程于娟走过去,亲切的询问:“小伙子,你当兵几年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有点腼腆,低声说:“2年了,每天早上起来,感觉头很胀,有点晕,想吐。”程于娟为他端来小板凳,让他立即坐下,凭借着自己职业经验,赶紧给他测了血压,血压高达190/106mmHg。没成想,得知这个答案后,邱勇一点也不意外,他说“吃点药,忍忍就过去了,这不算啥?”。
程于娟在邱勇的介绍下得知,“在高原兵站里,他们担负着多个点位过往西藏物资、通信联络和格拉输油管线畅通的后勤保障任务,常年的坚守。”
程于娟的眼眶再一次湿润,看着这个年龄与儿子相仿的战士,她强忍着泪水开了一些应对高血压的药物,并嘱咐他定期监测血压,正确用药,按时用药,不可擅自更改;平时要注意饮食习惯,少吃腌制品,合理安排休息。
结束了一天的健康筛查任务,程于娟已经疲惫不堪。没想到,程于娟在跟同事聊天时得知,他们也检查出官兵身体状况多数出现异样,但官兵们仍满脸笑容,程于娟内心由衷地表示钦佩。
简单吃过晚饭后,程于娟跟同事在兵站领导的介绍下了解了兵站的历史沿革。60年来,一茬茬官兵带着病痛离开了唐古拉,一茬茬后来者又接过接力棒,继续着看似平常的工作。兵站机务班长向光献,14年坚守唐古拉,多次拒绝领导照顾下山;兵站炊事班班长张玉春,多次谢绝内地企业高薪聘请,毅然把青春年华倾注在唐古拉;被誉为“雪域赤子”的兵站教导员张海彬,用青春和热血坚守在世界海拔最高兵站……一茬茬西部高原官兵将自己的青春奉献在这里,用他们的赤胆忠诚在世界屋脊上书写了一个个“战严寒、抗缺氧、斗风霜”的革命英雄故事,程于娟内心不仅感慨,站在制高点上,官兵用坚韧的毅力坚守着,与严寒抗争,在世界海拔最高的兵站筑起了“海拔高,精神更高”的新时代“精神高地”。
在兵站的几天里,程于娟除了开展科普活动为其他官兵普及了常见疾病的预防﹑血压﹑血糖监测等知识外,只要一有时间就会给邱勇测了血压。接连几天,邱勇的血压已经稳定下来。
“儿当兵,当到多高多高的地方;儿的手,能摸到娘看得见的月亮。娘知道,这里不是杀敌的战场,儿却说,这里是献身保国的好地方。
儿当兵,当到多远多远的地方;儿的眼,望不到娘炕头上的灯光。儿知道,娘在三月花中把儿望;娘可知,儿在六月雪里把娘想。”
……
临行前,兵站的官兵为了感谢医疗队的辛勤付出,合唱了一首荡气回肠的《西部好儿郎》歌曲,许多官兵还对医疗队的成员说“你们的巡诊对我们而言就像唐古拉山的雪莲花一样!”
下山途中,官兵的歌声久久回荡在程于娟的耳畔,泛起阵阵波澜。直到后来,程于娟了解了雪莲的生长习性,她才明白官兵为什么把医疗队比作雪莲:雪莲花代表纯白的爱、坚韧、纯洁、给人们带来希望,一批批援藏医疗队成员正如唐古拉山上的雪莲一样,除了身着白大褂以外,更多的是克服千难万险,肩负使命给病人带去治愈的希望,送去温暖,就像一朵朵雪莲傲然绽放着……
(王兴来 王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