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丙奇|137号登机口
2025-11-17 13:37:00  来源:江南时报网  作者:徐丙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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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一次误机之苦后,“宁可天下飞机负我,我决不负天下飞”——便成为我乘机的基本原则。购票时要反复比较航班准点率,前往机场前要查看天气预报、交通状况,手机上可以办理值机后早早就选定座位,即便不喜欢也如视珍宝,总之一句话,能早就早、能快尽快。对进出藏地高原的航班,更是高看一眼,厚爱一分。

  这次也不例外,提早到了机场、办了值机、过了安检,耐心等待。在双流机场去望江宾馆途中,听到出租车司机说成都昨天下了场暴雨时,下意识抬起手腕,7月1日的字样格外醒目,看着窗外天公意犹未尽的样子,想到返程时间,又莫名开始担心误机了。“要是晴天,从机场到宾馆应该很快吧”,“成都交通这么好,上班早高峰不堵吧”,“啊,堵得不成样子啊,那早高峰都在什么时段呀”。之所以拐弯抹角地如此讲究“技巧”,而不直接告诉司机航班时间,然后问什么时间出发合适,就是担心司机凭经验应付,随口“哼哼”。司机似乎听出了我的意思,反问我在成都要呆几天、打算什么走,还告诉我手机号,给了个建议时间。我当即约他送机,把他给的时间提前了半小时,说好了来接时要提前打电话告诉我,迟到十分钟后我有权另约他人。在办理入住时,又问了前台到机场需要多长时间、有无送机服务之类的。

  果然,成都下了一整天暴雨,网上到处都是树木倒伏、雨水横流的图文,严肃的让人心惊肉跳,诙谐处令人忍俊不禁。一个在昆明出差的成都朋友约我夜宵,可怜他的航班一延再延,尽管再三叮嘱要等他,我也坚持等到夜里12点时,还是收到了他发来航班取消的信息截图。这让我更加担心出现路毁车堵,随即拨打司机手机,将原定送机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

  7月3日,早早办完手续,七绕八拐找到137号登机口,一眼便看到飞机延误的红色大字。我一边安慰自己好在航班还未取消,一边寻个位子坐下,候机厅里静若无人。“你啊,就是想不开,成绩不成绩的没必要担心,上不上大学也不要紧”,前排穿露背装的女人叹了口气,接着说:“现在小孩需要的是眼界,只要自己想学,机会多的去,走上社会也能学,人家六七十岁了不还考大学的噻?”声音不大,但清晰入耳。

  “就是呢,书读得再好有什么用,你看看那些大企业家的有几个高学历的?”头发染了一大半棕色,额头几缕蓝色的女人扭过头,接过话茬说:“可不是嘛,听说浙江一带的小孩早早就不上学了,跟着大人满世界的跑生意、开眼界,年纪轻轻的就老有钱啦。”

  露背装女人耸了下肩,背上留着拔火罐的印子,靠近肩胛骨两个随着她低头抬头或圆或扁,正好被透明的内衣带子居中压着,血液渗透表皮,边缘黑紫,两侧鼓胀。她拉了拉带子,转过头贴在染发女人耳边咕隆着什么,随即俩人哈哈大笑,搞得候机旅客们齐刷刷地抬起头,顺着笑声看了过来。染发女人不知是宽领低胸过于“坦白”的缘故,还是真的不好意思,将领口向上拎了拎,说了句“看着包包,我去下洗手间”,便拿着手机,扭着腰走了,窝在手心的抽纸露出一点白,跟着屁股荡来荡去,很不自在但又无奈。

  我照例晃悠到登机口的报刊出售处,准备挑本书打发下时间。信手拿了期《生活周刊》,随手一翻,翻到了《书非借而不能读》一文,什么个情况,这年头了谁还写这个?想到曾经学过的同名文章,我竟产生这个本能反应。作者的观点很中允,没有批评不爱读书者,也非称赞嗜书如命之人,只是泛泛地谈了谈在“手机和其电子产品用来读书真的很方便”的当下,自己是如何不失时机地用来“温习经典之作”的;继而轻描淡写地介绍下“买而不读的纸书的另一个功能”——作为“软性家具”的个人趣事;最后用托尔斯泰的母亲借“年纪小、读不懂”为由,要求托尔斯泰“不要碰”《战争与和平》,却反而激发了托尔斯泰“偏要碰”的故事作为结局。全文似乎平淡无奇,让人不由心生《生活周刊》何以要发此文的疑问。回过头来,俩女人谈意正浓,风情万种。看到此文彼景,竟哑然失笑。

  国人素有读书传统。头悬梁、锥刺股算不得苦,苦的是无书可读。《送东阳马生序》记述:“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天大寒,砚冰坚,手指不可屈伸,弗之怠。录毕,走送之,不敢稍逾约。”宋濂以序鼓励同乡,本是教诲一人,却惠泽天下青年,溢出效应的背后该是心之相印、情之共振吧。无独有偶,家贫如洗的黄生向功成名就的袁枚借书,袁先生不但借给,还附赠《黄生借书说》,“书非借而不能读”遂闻喻天下,激励众多学子苦读不辍、逆流而上。

  无书而借读,难能可贵;有书且苦读,更是另一番境地。东坡先生爱读书且喜抄。他曾对弟子王古说:每读一部经典,皆从头抄录到尾。一次,其友朱载到访,先生良久才出来,表示歉意说,自己在做功课,没有发觉他来。朱载很是好奇,问他每天的功课是什么。先生回道:抄《汉书》。看着朱载且惊且疑,先生解释说,这是他第三次抄《汉书》,开始一段事抄三个字,后来一段事抄两个字,现在一段事抄一个字,并拿出一册册抄书给朱载看。朱载不解,先生让其任说册中一字,便将其字对应的《汉书》原文数百字背出,无一差错。

  先生在《又答王庠书》对此之述,是其如何做到“书在心中”的经验之谈,更是对勤读、苦读、乐读的诠释,有人概以“八面受敌”读书法言之。原文录如下:每一书皆作数过画之......每次作一意求之。如欲求古今兴亡治乱、圣贤作用,但作此意求之,勿生余念。又别作一次,求事迹故实典章文物之类,亦如之。此虽迂钝,而他日学成,八面受敵,与涉猎者不可同日而语也。

  再回到《生活周刊》的《书非借而不能读》一文,文末一句“事后回想,应该是中了母亲的计”,私以为道出了作者写作此文的意图。在“前途”成为“钱途”、社会浮躁的现今,“不说比少说要好”是一定的。有人统计说,某国人平均每年要看7至10本书,国人则是1到2本,言外之意都明白;也有人针锋相对,说某国网速低、电子产品少之类,只能如此打发时间。这些或许不能说明什么,但在电子书籍如此丰富且如此容易获取的年代,众多人都一味追求“笑料”和“快餐”,就说明问题了。

  7月3日上午10时5分的飞机,终于在12时46分起飞了。登机口前候机女人的对话,《生活周刊》上的那篇文章,以及由对话和文章带来的胡思乱想,该以什么样的方式、什么样的心情记录呢?也许很快就忘了,也许原本无需留点什么。但在报刊处买了《皮囊》一书,确实有些意义。

标签:手机;航班;女人
责编:邵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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