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炽铭(1946.3一2022.12),是中国当代大写意花鸟画的杰出画家,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其花鸟画突破了传统大写意花鸟画的水墨框架,将水、墨、色有机融合,根据物象的不同,赋予其不同的水、墨、色交叉晕染的艺术效果,体现出丰富多彩的质感和韵味,将水、墨、色的把控和水破墨、墨破水、色破墨、墨破色,以及水渍痕等写意技法的相互作用发挥到极致,让人感觉到所画物象在水、墨、色的冲撞晕染下产生无穷的变化,带来不一样的审美情趣。
从邱炽铭的绘画轨迹和艺术特色看,主要有三个阶段和三个特色。邱炽铭绘画的三个阶段是学习阶段、成熟阶段和创新阶段。


学习阶段
这个阶段是青少年时期的求学阶段,邱炽铭出生在读书人家,外祖父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喜爱丹青,常与文人雅士往来,谈诗论画。邱炽铭自幼就浸润其中,耳濡目染,酷爱书画,而且是情有独钟,露出书画天赋。外祖父见状,即将其托付于好友胡国仁,从此便在胡国仁的指导下,历数十载,直至胡国仁仙逝。
胡国仁(1913年—1983年),字野兰,晚号癯叟(徐搜),斋号“晚花轩”,江苏南京人,著名画家。擅长花鸟、山水画,以花鸟画最为精通,笔墨细腻,色彩清秀,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尤其是月季的画法堪称一绝,被誉为“胡月季”。此外,其书法和治印也十分出色。他的花鸟画初学李诚斋,后学张书旗,注重写生,画风清新俊逸,富有生机。
邱炽铭的画得胡国仁真传,在胡国仁的指导下勤奋刻苦地学习,笔耕不辍,继承了胡国仁的笔墨精华,深得胡国仁赏识。在向胡国仁的求学中,他也逐渐地开阔了眼界,接触到了一些名家的作品,尤其是两宋的绘画作品,“扬州八怪”的作品,近代名家张书旗的作品等,特别是两宋的作品为他的白描“童子功”和色彩的运用,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成熟阶段
这一时期是其中青年时期,高中毕业后,邱炽铭被分配到南京工艺美术雕刻厂,由于他工作勤奋,有很高的绘画能力,工作几年后就进入到该厂的设计室,当上了“工艺美术设计师”。这使他的白描功夫得到了充分的发挥,设计出了许多优秀的作品,并多次获奖。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由于工艺雕刻厂经营不善,关门倒闭。他应邀到黄山艺海楼和云谷山庄写生作画,一去就是多年。黄山艺海楼和云谷地处黄山景区的重要地段,风景独特,景色幽美,来往游客众多。
云谷中的云谷寺前,有一小溪,名曰“苦竹溪”。溪水穿过竹林与钵盂峰下数支流汇合,形成巨大飞瀑,九曲迂回,古称“九龙瀑”。雨季来临时,山涧云雾环绕,朦胧之间,一条白色长练犹如从天飘落,万壑争鸣,极为壮观。云谷山庄便卧其中。这里四季苍翠、烟云幽幻、古道萦纡、险象环生。邱炽铭便在这样的环境里,面对大自然的景观,以青山为伴,以松木为师,以溪流为乐;朝观夕览,心摩手追,日出月落,风雨雪露,心领神会,潜心创作,使其画艺大进。这段时间,他的绘画创作主要是山水画,以及黄山松。在黄山的那段时间里,他不仅领略到大自然的真谛,而且感悟到绘画创作的真正源泉,使其绘画思路日臻成熟。


创新阶段
黄山归来后,他开始博览众家,先后向徐渭、八大山人、吴昌硕、齐白石、潘天寿、朱屺瞻等前辈大师学习,领悟其中奥秘,思考绘画路径,并结合工艺美术设计、黄山的写生实践,对其大写意花鸟画创作进行了大胆的创新,不断完善自己的绘画体系,并结合篆书和隶书笔力,逐渐形成符合自己特色的绘画风格,具有强烈的个性特色。
邱炽铭绘画的三个特色是霸气中而不失秀美,大胆敷色而不失原味,图式大众而不失儒雅。
霸气中而不失秀美
传统写意花鸟画主要有两种,一是大写花鸟画,一是小写意花鸟画。大写意画的审美思想来源于老庄的哲学观,也就是“尚意”的审美追求。《庄子·外物》中有段话十分精妙:“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与之言哉!”指出目的一旦达到,工具便可抛弃。也就是北宋欧阳修所说的“画意不画形”“忘形得意”。
大写意花鸟画之所以称“大”,就是放开笔墨,大胆所为,因此,在大写意花鸟画中“霸气”、“大气”、“峥骨”是画面的灵魂所在,写意画中的霸气,即强悍的气势﹐刚毅之气;霸气来源于画家的生活和文化积淀。自古以来大写意画家都是具有“霸气”、“大气”和“峥骨”品行。大写意花鸟画的大,除了笔墨之大外,主要涵盖四个方面,一是内涵之大,大写意画花鸟画是通过简练概括的线条和笔墨来表现绘画的内容,不仅再现了大自然之美,而且融合了画家的情感和内心世界;是画家通过畅神、抒情、寄兴等方法来表现画面丰富的内涵。二是意境之大,意境就是画面的境界,它涵盖了丰富的文化积淀,通过画面所具有的诗意,或故事,创造出“以形写神”的艺术效果,达到“妙在似与不似之间”。三是精神之大,精神即是绘画的主题,所反映和要表达的绘画思想,既有“游于艺”,“天真烂漫”;也有“天人合一”,“以禅入画”等。四是影响之大,作品的风格特征,审美情趣,笔墨效果,既符合文人雅士的情趣,又符合人民大众的口味,具有雅俗共赏的特色,深受各阶层人士的普遍欢迎。
不过,大写意花鸟画中的“霸气”、“大气”、“峥骨”如果掌控不好,就会出现偏差,往往过于强悍粗犷,缺少柔性和秀美。邱炽铭对此作了大胆的尝试,他将张书旗、胡国仁花鸟画中的秀美融入到徐渭、八大山人的作品中,同时又汲取吴昌硕、齐白石、朱屺瞻等大师在处理霸气和秀美之间的笔墨关系,将“霸气”和“秀美”,“强悍”和“柔性”巧妙地结合,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绘画风格,使作品霸气中而不失秀美。如作品《留得残荷听雨声》《烂漫秋光》前者是残荷下的水塘一景,苍莽残荷、枯萎莲蓬、水草迎风舞动,大气磅礴,一只回眸的苍鹭给瑟瑟秋风里的凄凉水塘增添了活力和秀美。后者则是一个顽石边的雁来红和秋菊,左右而出,霸气横生,与顽石形成强大的气场,婀娜多姿的秋菊和洒脱的雁来红在顽石的映衬在显得那样妩媚和秀美。再如《凝视》《美洲火鸡》,前者是一只雄鹰栖息于巨石之上,正低头凝视着什么,雄鹰的霸气栩栩如生,而寥寥数笔的雄鹰羽毛刻画又显得那么秀美,活泼。后者是两只美洲火鸡,相对而立,气宇非凡,一只站立、一只趴着,显得富有张力,火鸡身体羽毛的笔墨处理,虚实相间,变化多端,呈现出秀美的容姿。



大胆敷色而不失原味
我们知道传统中国写意画大多是以水墨为主,敷色为辅。真正将色彩大面积地用在写意画上,是在清末民国初期,这一时期主要是受到西方绘画的影响,出现了写意画的多样性,既有彩墨画,也有泼彩画。其实,色彩的运用在我们的绘画中是极为重要的,因为色彩是视觉艺术语言,和水墨一样能引起人们的审美愉悦,瞬间唤起人们的注意和情感共鸣,形成最敏感、最富有的艺术效果。在近现代写意花鸟画中将色彩运用得最好的是“海上画派”和“岭南画派”。
邱炽铭汲取了众家之长,用色大胆,不拘泥于传统的色彩调配,将彩墨写意画发挥到一个新的阶段。在色彩的运用上别出新意,融入西方绘画的色彩学,对描绘对象善用多色而不是单色,在色彩的调和中,又特别善于用水,在水的作用下使墨和色有机的融合,形成变化多端,彩墨淋漓的艺术效果,所有的墨、色、水的交融都在其用笔的把控中,而不使所绘对象过度地夸张变形,失去原汁原味的本来面目,达到“似与不似之间”。如作品《春之韵》《秋光璀璨》,前者画的是鸢尾花,在一个陶罐里插了一束紫色的鸢尾花,既有盛开的,也有含苞待放的,鸢尾花和鸢尾花叶的色彩极为丰富,其中鸢尾花的紫色变化多端,深紫、淡紫、紫红、紫青在水的作用下,与墨线交融,相互晕染,生动活泼。后者画的是鸡冠花和顽石,鸡冠花有正面的,也有侧面的,花和花叶的色彩也是变化多端,鸡冠花里大红、深红、曙红、黑色、鹅黄等相互交融,花叶嫩绿、深绿、翠绿、黄绿等相互晕染,与墨色的顽石相互映衬,和谐自然。再如作品《秋色和霜带露》《波上寒烟翠》,前者所画是农田中的葫芦,两片大葫芦叶下,藤缀着两只老葫芦,葫芦叶硕大,略显枯萎,叶面浅青绿、老绿、夹杂枯黄等色彩,在水墨的作用下,色变自然,枯湿相间;而老葫芦一正一侧,相互依存,枯黄、屎黄、橙红、淡橙、黑斑等色彩交织融合,显现出葫芦的枯老,尤其是枯笔浓墨拖写出的葫芦藤,老辣遒劲。后者所画荷塘趣事,一片大荷叶,掩映着两朵盛开的荷花,两只觅食的苍鹭自在其中,荷叶画法粗犷,用色大胆而多变,青、绿、蓝、米黄深浅互用,在水墨的作用下不断地晕开,流淌,显得水淋淋的富有质感;两朵紫粉色的荷花,深浅过渡自然,花形秀美;两只苍鹭造型生动。



图式大众而不失儒雅
中国画的图式在古代称为“经营位置”,也就是章法。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程度越来越大,大量的西方绘画和艺术思潮不断地涌进中国,对传统的中国画图式产生了积极影响,催生了中国画图式的大胆改革。
当代绘画作品的图式语言不仅继承了中国画传统的章法,而且融合了西方绘画的理念,具有构成化、图案化、边缘化、抽象化等特点,既适应时代的发展,又符合中国人的审美情趣。邱炽铭的花鸟画正是迎合了这样的绘画趋势,无论是绘画题材、绘画主题、笔墨格调、线条造型,都围绕着雅俗共赏的大众图式,符合人民大众的需求,满足人民大众的审美情趣,画面的总体构成基于大众的美学理念,雅俗共赏的人文精神,即传达画家创作理念,又与观者互动,彰显画面的形式感和视觉张力,深受老百姓的喜爱。如作品《枝头鹤顶丹》《浅复春色几支》,前者取材于人民大众喜爱的桃子和八哥,图式简洁,两只八哥栖息于一簇桃树边,桃子常被誉为长寿,有“千年一熟”之称;八哥是吉祥之鸟,有“幸福安康”之誉;款识“枝头鹤顶丹”,指的是寿桃,红如仙鹤的丹顶,又有吉祥鸟的陪伴,整个画面给人幸福和谐,长寿安宁之感。后者取材于人民大众喜爱的的牡丹和水仙花,图式是满构图,牡丹花和水仙花在两个顽石之间茂盛开放,牡丹花常被誉为华贵,有“富贵吉祥”之称;水仙花是纯洁的象征,有“凌波仙子”之誉;顽石的谐音“室”,房间的意思,富贵的牡丹和纯洁的水仙开在两石之间,给观者有室上富贵,吉祥如意之感。再如《茗淡含诗韵》《鱼乐图》,前者画的是博古,品茗就是品茶的雅称;一束牡丹花边,一壶茶,两个茶杯,清新酩悦;一壶茶,两个茶杯,友人相聚,静心品茗,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雅事,反映人们闲暇时的生活享受,体现了一种艺术与生活的文化和精神。在品茶叙旧时,感受到牡丹的芳香,包含着诗韵,有如苏东坡所言“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看,半豪春水一城花。”(苏轼《望江南·超然台作》)所谓“清风拂面微凉意,佳茗入口香气家”正是这个意思。后者画的是鲤鱼,鲤鱼是吉祥鱼,“鲤鱼跳龙门”历来是逆境中励志和成功的象征,具有坚韧不拔的精神;画面中两只大鲤鱼带着两只小鲤鱼畅游在世界里,显得那样从容自在;全画没有用色,而是用墨,将墨分五色用得淋漓尽致;图式简洁,但大鱼和小鱼的穿插,游动寓含了多重意思,让人遐想,他自己在画上称,是在水墨中“得鱼仙气”,这个“仙气”也是人民群众对鲤鱼的审美所在。
今年是邱炽铭老师逝世3周年,写此短文,缅怀老师的培育之恩和谆谆教诲。
(作者系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江苏省美术家协会理论艺委会副秘书长、画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