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长宁讲述编辑部的故事(38)
——70年代末,他曾走私过香烟
2025-03-20 11:52:00  来源:江南时报  作者:张长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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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世纪70年代末,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祖国大地,带来勃勃生机。然而,部分沿海地区走私暗流却悄然涌动,诱惑一些人铤而走险。

  故事的主人公甄翔(化名)正值壮年,身材挺拔,面相精明,本是内地一家知名服装厂的外贸经理。他能说会道,交际能力一流,在各种场合都游刃有余,多次代表厂方在广交会上左右逢源,成绩斐然。虽然他在生意场上混得风生水起,但看着钱都给别人赚了去,不由生发出对财富的渴望,这也为他后来的人生转变埋下了隐患。

  在一次与域外不法商人贾成道(化名)洽谈代加工贸易中,甄翔鬼迷心窍,假公济私,致使厂方利益严重受损。事情败露后,他失去了那份令人羡慕的工作,沦为无业游民。

  心有不甘的甄翔,滞留在深圳特区中英街两头“跑街”,套购港澳台地区生产的日用小商品,从折叠雨伞到超薄尼龙雨衣,从变色眼镜到电子手表,一年半载下来也赚了几千块钱。可他利令智昏,在澳门赌场输了个精光,连借贾成道高利贷的本金也搭了进去。

  贾成道得知后,带着马仔在广州劳务市场找到甄翔,逼他想办法捞钱偿还“驴打滚”的高利贷。甄翔当时连吃饭都成问题,拿什么还钱?贾成道给他指了一条路——走私。他为干一票走私外烟的买卖,再次向贾成道借了高利贷。

  在当年“蛇头”的介绍下,他心一横登上了一艘“贼船”——由不法渔民操控的柴油机帆船。

  这个船主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常年在海上漂泊,皮肤被海风和烈日吹晒得粗糙黝黑。船主平时总叼着个破烟斗,眼神透着狡黠。他见甄翔登船,直截了当说:“上了船,生死可由不得你。这次你若拿到了批量外烟,回程路费得翻番!”甄翔咬咬牙答应了。

  当晚,机帆船如一片孤叶,载着甄翔缓缓驶向大海。满脑子都是“财富商机”的甄翔站在船头,眼神中透着冒险的决然。船在波涛中剧烈摇晃,仿佛随时被大海吞没。船主吓唬他说:“这船对付一般海浪还行,可一旦远离海岸线,遇上恶劣天气的‘阎王汹涌’,船会被‘涌’抛上几层楼高,转眼又掉进谷底,随时可能被旋涡卷入海底,船上你我都得喂鱼!”甄翔听了,心里既紧张恐惧又满是悔恨,可他已经不可能回头,真真正正明白这是拿命换钱。他暗暗发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过后一定收手。

  船上弥漫着柴油味和海水味,夹杂着人们的低语和机器轰鸣声,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甄翔皱着眉,握紧拳头,听天由命。为让自已能镇定下来,便有一句没一句地向船主学习掌舵和根据星光辨别方向。

  终于,在预定海域,他们等到了交易船只。寒夜漆黑如墨,海浪翻涌,发出沉闷的咆哮。冷冷的月光洒在海面上,为这片海域铺上一层银白色的诡异光芒。只见那艘破旧的武装走私船船身满是斑驳锈迹,像岁月刻下的狰狞伤疤。船头机枪黑洞洞的枪口警惕地对着四周。

  在昏黄的灯光下,只见武装走私船上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像头目的人站在中央,他身型魁梧,满脸横肉,黑色毡帽檐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甄翔。

  双方谁也不说话,就这样僵持了两三分钟,甄翔紧张得突然什么都听不到了——这样只能在电视剧中遇到的场景,现在真实地展示在眼前。

  那个头目示意手下把甄翔和船主“请”上武装船。

  这伙走私犯似乎和船主是老相识,又是递烟又是倒茶。而船主也立马换上谄媚的嘴脸,点头哈腰,还笑指甄翔是个怂包蛋,一听说海涛汹涌,差点吓尿裤子,云云。船主与头目低声说“这个人(指甄翔)可能是在装蒜,保不准是内地来的生面孔条子(缉私警察)。他说这些话像是在邀功,又像在撇清自己的嫌疑,毕竟甄翔是他带来的买主,和卖家也是头一回作交易;尽管甄翔是“蛇头”介绍来了,但首先得自保。

  机帆船船主的一番话,让头目对甄翔备加怀疑:“你TM到底什么人?别在老子面前耍花样!”头目恶狠狠地咆哮,声音被海风中扯得七零八落。

  甄翔强忍着恐惧,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大哥,您放心,我就是个想赚钱的生意人。听说您这儿有好货,我们才大老远赶来。”头目冷哼一声,围着甄翔慢慢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突然猛地揪住他衣领,把他提起来,大声吼道:“哼,赚钱?我看你就是缉私探子!说,你找我们想干嘛?”

  甄翔心里一紧,双腿忍不住微微颤抖,但他咬着牙,强装镇定地说:“大哥,您别开玩笑。我要是缉私的,哪敢一个人赤手空拳随渔船来啊?您如果不信,就再看看我搭乘的船,哪像有缉私装备的?”

  头目似乎被这话稳住了情绪,但还是不放心。他大手一挥,几个手下如狼似虎冲上来,把甄翔绑在桅杆上,用粗绳高高吊起。“你就是个装傻的探子!再不老实交代,老子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头目恶狠狠地威胁。那些爪牙们挥舞着手中的棍棒与刀枪,无不露出狰狞的笑容,仿佛随时准备对甄翔动手。

  甄翔被吊在空中,拼命挣扎,又惊又怒,但只能继续辩解:“大哥,我真就想赚点小钱。您要是不信,派手下搜搜我乘坐的船,除了装在背包里的1万多块本钱,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东西。”他涨红了脸大声争辩。

  在甄翔一再哀求下,头目示意手下仔细搜查,他们跳上机帆船,把渔网、渔篓等翻了个遍,连渔叉也拧开插头察看空心渔杆,最后只搜出压在舱板下背包里的万把块钱,确定没发现异常物品。头目这才稍微放松警惕,但脸上还是满是狐疑,冷冷地说:“先把他放下来。要是让老子发现你们耍花招,别想活着离开这片海!”

  甄翔被放下来,揉着被勒疼的手腕,暗自松了口气。直到这时,交易才小心翼翼开始。走私头目指着船舱里一箱箱香烟,得意地说:“这些打牌子的外烟可都是枪手货,在大陆内地只要出手,价格少说翻几个跟头。给你们便宜点,起步价,一千条一万块,多了你的船也装不下!”

  甄翔仔细看了看烟的品质,心里盘算着利润,说:“大哥,您看这价格是不是高了点?八千块一千条。这次买到手卖出好价钱,下次再买绝不亏待你!”这时的他,又恢复了几分生意人的精明。

  “哼,八千块一千条上等外烟?你当老子开慈善机构呢!最少九千块,没得商量!”头目不耐烦地大声说。

  甄翔又和头目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八千五百元买一千条的价格谈妥香烟交易。接着,他们又对涉黄淫秽刊物等走私物品展开价格拉锯战。

  一番折腾后,交易完成。

  甄翔带着吃进的大宗走私香烟和涉黄刊物,跟着来时渔船偷偷返回,在一处不知名的渔港被蒙着眼抛锚上岸。

  之后,贾成道从其走私货物的总价提取一成半扣点作为中介费,然后再给甄翔介绍了秘密地下渠道,让他把货物转手倒卖出去,狠赚了一笔。

  只可惜甄翔刚刚涉足这非法行当,没经验也缺少警惕,到手的钱被交易对方假扮的另一伙贼人敲诈走了一半。还没等他到家,就被早已等候的警方抓获。原来,走私团伙内部有警方眼线,甄翔的一举一动都在警方掌控之中。

  被抓的甄翔,心里明白自己罪行严重。在审讯室里,甄翔低垂着头,脸上满是懊悔。面对警方的询问,他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最终选择坦白,将自己首次“闯海”的缘由,海上非法交易方位,走私贩的头目、人员数量、武器装备以及返回内地的隐秘港口大致地点,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不仅如此,他还主动提出愿意充当污点证人,供出了拉他下水的贾成道,等等。鉴于他认罪态度较好,且检举案犯有立功表现,法院最终予以从轻判刑罚款。

  星转斗移。获释后的甄翔痛定思痛,决心彻底改过自新。他在临江闹市区开了家服装店,专门处理外贸企业出口的库存积压产品和退货残次品。凭借以前做生意积累的经验,服装店生意越来越好。

  前年春节后,已步入古稀之年的甄翔日见消瘦,在医院检查确诊患上了绝症。已是孑然一身的他,毅然前往曾在沿海城市“闯海”的几处打拼地,触景伤情,悔恨万千。

  之后,他找了一家临终关怀医院拎包入住。据知情者说,临终前,在与病友回忆起那段在走私潮中跌宕起伏的冒险经历,甄翔惟有反反复复的一句感叹:一失足成千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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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陈衍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