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数中国历史上的重要节点时,曾国藩是一个绕不开的名字。
作为晚清中兴第一名臣,他以“深识远略,公而忘私”之名为后世所敬,凭毕生功绩,在史书上留下了厚重一笔。
而亘古不变的历史规律正如天平,早已于无形之间标注了这份荣誉的重量。平庸者无咎无誉,作为王朝的中流砥柱,曾国藩注定要在外界评价里浮沉一生。
透过《曾国藩传》,我们能清晰看见熠熠荣光下的厚重尘埃,看见这位千古奇人难以言述的挣扎与痛苦、历尽千帆后的通透和无悔。
据记载,曾国藩家世无显赫之处,智商更是平庸无奇,七次考试方中秀才。此后虽考运亨通,但在能人辈出的翰林院也并不出彩。
按照晚清时期的官场作风,他最应该做的就是找准靠山,在荫庇下与世俗同流合污,以明哲保身为上策,但曾国藩偏承继了不容于世的古时遗风:经世致用,且全在一“拙”字。
1853年,清政府急于镇压太平天国运动,曾国藩因势组建湘军。在镇压起义过程中,曾国藩选择“以静制动,自固为本”,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不采用任何奇袭路数,而是“结硬寨,打呆仗”。
湘军每到一处,最先考虑的不是如何进攻,而是怎样固守。安营扎寨,修高墙挖壕沟,直至把所攻之城围得水泄不通,让城中守将弹尽粮绝,以达到取胜目的。
在中国古代军事思想中,“兵贵胜,不贵久”这一理论深入人心,有多场著名战役作为背书。而曾国藩的作战方式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且各地战势瞬息万变,以守为攻就意味着无法及时抽调兵力支援他处,利弊立现。这自然遭到了来自清廷和民间等多方的质疑和蔑视。
曾国藩恪守着忠君卫国的君臣纲常,可无论何时,三人成虎,人言可畏。继位以来,咸丰帝对曾国藩的态度始终明灭难辨,加上各方势力在抗衡时的偏倚,曾国藩此举风险极高,成则大功一件,败则沦为笑柄,甚至性命难保。
而他是怎么做的呢?
心如风中劲草,身自岿然不动。
也许是苍天不忍负他这份古拙气,1864年,太平天国运动终被湘军平定,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以清王朝的胜利作结。同年,曾国藩被加封为太子太保、一等侯爵。仅此一件极盛军功,在当年时境下便已是光耀门楣,万世流芳。
站在浩如烟海的史书上回望过去,后人预见了战争的既定结局,可以轻而易举地为历史人物提供走向建议,但如果以身入境,是否人人都能做到像曾国藩那样矢志不渝地坚持决策,顶着巨大压力奔赴生死洪流?
这个答案,形式为肯定,内容是未必。
生而为人,社会性深入骨髓,直抵人心最深处。我们需要来自外界的肯定,渴望被赞誉和锦绣包围,同时也惧怕被掌权阶级和社会主流所不容。但曾国藩真正做到了无惧人言,他用复杂的心情衡量各方面因素的得失,以一腔孤勇和报国壮志为注,押上身家性命和半世声名,赢了这场豪赌。
时势转瞬即变,历史的走向难以预估,因此我们无权对曾国藩采用的军事策略定性。但百年之前,在中央军帐的深夜孤灯下,这位年逾半百的名臣应当是双目炯炯,把毕生清正和坚守尽倾眼前,于方寸之间挥斥方遒:
倚天观海花无数,流水高山心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