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盘(组诗)
麦粱
碾盘的民谣
碾盘的民谣,残留旧时阳光的味道
可以触碰的香,来来回回令我感动
它悄悄钻进了心头,如台风后的云层
百回千转间,彩虹叫人感到沉甸甸
一个邻家小妹为豆地拔草
一面拔草一面轻轻地吟唱
到了深夜的梦里
她的拉魂腔还在耳边回响
你可能出了远门迟迟未归
如同雾炮车喷洒覆水难收
多少年后它盾构般一再向前拱
回响到你的心,谁能将它看透
时光总是抛不了留守的二大爷
和老碾盘边坐着柳编的父母
还有草堆跟那些谈闲讲古的庄邻
虽然厮磨着洗衣弄饭之类的琐事
小心翼翼地切着葱,拐着小磨稀饭
清洗园子里才拔出的蔬菜
还有蒜臼里捣鼓着的蒜泥
这碾盘的民谣伴着打门头词的夫妇
总有着蒜泥黄豆酱和辣萝卜干的味道
说不上营养却有着浓浓的乡情
麦地种豆
新收割的麦茬
秸秆来不及打坐便躲藏
被点上了豆子
印鉴一般,便成了一块豆地
秸秆就成为豆子的母乳
豆子在大地的脉搏里伸展
你拍一,我拍一
如同蛙泳的孩子
合着的两手腾地钻出水面
豆蔻年华在风中摇曳多彩
嫩绿的豆秧,粉粉的花瓣
豆叶甩开了菟丝子的求爱
恍若一位少女,从笛子到古琴
鼓鼓的豆荚也半裂开嘴巴
睁大眼睛向外张望
一个个离开自己的巢穴飘然而出
田里没有栖居,没有神庙
没有防盗扣也无智能电网
也绝不是缘于狡黠和恐惧
奔出澄明消融的眠床和纸牌屋
在新的开端散发豆腐豆汁的面纱
高粱谣
一个农夫通红的脸,开心
西下的夕阳窥探着这片红高粱
害羞地涨红了脸,悸动
拘谨木讷地立在田野里
任举着镰刀的乡亲们
你一言我一语地盛情款待
脸颊上,一朵朵云霞忽隐忽现
河口庄的媳妇跑进了高粱地
沉甸甸的红穗子,沙沙滚响
麻雀滚远点
滚远点,灰喜鹊
枕着红高粱的叶秆
我把自己带进南柯一梦里
猝不及防地深陷饱满的皈依
高傲的红高粱似一杆杆红缨枪
刺向天穹,宣告童年的饭桌上
粗瓷大碗溅出高烈度的高粱酒
难耐的燥热如碾盘磨碎了岁月
高粱们一株一株地静默
即使倒下了,气势沛然
仍硬撑起一副弓弯的脊梁
无论怎样贫瘠的土地
红高粱不嫌弃那一块苍老的河夹滩
也不向同族讨要阳光权
哪怕头颅被镰刀砍掉
饱满的粒子被撸下来酿酒
剩余的肢体仍相互搀扶
有的成了刷把,跟锅台打交道
有的成了扫把,为土地爷洁面
有的结成捆被铺上房顶,或在锅门燃烧
在高粱地里行走
会情不自禁低下高贵的头
想起当年社房里的高粱粥
牛槽里的高粱饭
闻起来香,吃起来糙
高粱粥曾经滋养了人
也吊痛了几代人的胃口
如今红高粱已被人遗忘
也许不是它们选择了大地
而是大地选择了它们
我跟着归鸿的队形朝下看
高粱在下,我在上
夕阳映照下的高粱田
有一种曲酒的味道
小河弯弯向南流
小河弯弯向东流
或者,向北流的多
真正向南流的小河其实很少
除非高踞的山坡南边,溯源
我国地形西高东低,呈阶梯状分布
小河无论往哪流,自定义
羊水破裂,都是一回事儿
小河弯弯,冲破土壤
转不过弯的小河,弹窗
就叫作干渠,灌溉用的
阡陌纵横的渠、沟是人工挖的
水流千转,流动的生命
频道是朝着大河大海口奔流
大海在遥远的异乡
与无名的小河扯不上配置
却念念不忘,夜以继日地
送去全部白垩纪的柔情
春水激起寂静,回报大海的波涛
纵横交错,弯弯曲曲的河流
拔节成江淮平原一座令人仰望的坐标
我在小河里游弋,顺着时光隧道攀登
小河也有回流反刍的时候
清澈见底的水草涨潮了
游来很多来自洪泽湖骆马湖的鱼
浑水里,趁机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