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夫|其实,我不懂花
2024-10-13 21:26:00  来源:江南时报  作者: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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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不懂花

□ 村夫


  乡村走出来的人,大多对花儿没有太多兴趣。城市高楼林立的街边,马路的隔离带里,都会布置栽种一些盆景和应季鲜花。但在他们眼中,远不如村庄的山地、陡坡、犄角旮旯里的野花朴素、生动、顽强。

  其实,我不懂花。曾经贫瘠的故乡,花的品种稀少,只有常见的月季花、栀子花、桂花、菊花等,上不了台面。小时候,我家老宅的院子里,就有一株月季花,长在不起眼的墙脚,没人给它浇灌施肥,更不会花费时间修枝打理,与院子里的桃树、桂花树相比,显得寂寥,无人问津。人间四月天,暖风吹斜了细雨,绿树红墙边泛起湿漉漉、绿油油的青苔,烟雨朦胧的村庄让人困顿,村口油纸伞下村姑的眼神忧郁迷离……在这寻常的日子里,院子里那株月季,不经意间却枝繁叶茂,几朵火红的月季花蓬勃盛开,鲜艳夺目,迎风招展,热烈、奔放、激情四射,舍我其谁!看着那些花儿,心中淤积的阴霾烟消云散,令人振奋。这是乡间四月的景致,花影弄人也度人。

  一直觉得,故乡的月季花和城里的玫瑰花,就是同一种鲜花。后来去县城某机关办公室工作,经常与花店打交道,才弄明白月季与玫瑰还是有一些区别。尽管花朵同是红色,但月季花显得淡雅,玫瑰花则浓厚猩红,红得发紫,盯久了让我有心慌的感觉。

  自小到大从没给谁送过花,但城里人情有独钟,机关里领导生病住院要送花探望,离休老干部手术后要送花慰问,离世了还得去送花篮。从此,认识了玫瑰花、百合花、康乃馨、满天星、勿忘我、蓝色妖姬……

  我总认为,鲜花只是生活中的点缀。乡下人说,花再美也不能当饭吃。在物资匮乏的年代,花两百多元买一束花很奢侈,病人出院就丢进了医院的垃圾桶。于是自作主张,把探望或慰问的花篮改成了果篮,苹果、橘子、梨子、葡萄,满满一大筐,比起摆不了几天就枯萎的鲜花实惠实在,也得到了老领导、老干部们的称赞。也许是得意忘形,或是习惯使然,有一次竟然给某位过生日的在职领导也送去了果篮,挨骂不说,很长一段时间成为办公室的笑料。初识鲜花不识花。乡下人不懂鲜花的玄机与哲学。

  于是,更加怀念故乡那些普通寻常的花。比如,门前屋后的鱼腥草、马齿苋,满目的迎春花、牵牛花、杜鹃花,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野花,在村庄的四季轮回中悄然绽放,让归乡的游子驻足神伤。

  儿时最喜爱的还是长在山野斜坡上的牵牛花,婀娜的藤蔓上,支棱着一朵朵粉红的喇叭花,朴素喜庆,酷似城里花店的百合花。总觉得这花沾着仙气,也听说与牛郎织女的传说有关。牵牛花开的时候,小伙伴们聚在山坡上,每人摘一朵牵牛花含在嘴里,当喇叭吹,玩迎亲的游戏,喇叭花吹不响,却尝到了根茎的甜味。

  在村庄的花谱中,栀子花的地位举足轻重。栀子花只属于村庄,只属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乡亲。无论在错落有致、绿树掩映、粉墙黛瓦的庭院里,还是在简陋贫穷的农家茅屋的门前屋后,都有她的身影,从不嫌贫爱富,一如庄稼人善良质朴的性格。

  五月,麦熟杏黄,布谷鸟如约而至,“播谷播谷,快割快割”,从早到晚,啼血鸣叫。天不亮,庄稼汉子就闻声而动,翻身下床,乒乒乓乓整理闲置了一冬的农具。女人也不会闲着,蹲坐在屋后,不紧不慢地把锈蚀的镰刀磨成一弯新月。忽然,一股暗香从女人的背后袭来,带着清新和泥土的芬芳,女人贪婪地深吸一口,扭头一脸惊喜——哦,是栀子花开了!昨天还是花苞,一夜间便披着露珠,从村庄的第一缕晨光中姗姗走来,团团簇簇洁白如玉的花骨朵,像婴儿干净的肌肤,又如脱俗羞涩的少女在轻声细语。

  磨镰刀的女人,把新鲜的栀子花分享给左邻右舍,乡下的孩子们闻着花香欢天喜地。邻居家的二媳妇是外乡人,美滋滋地把一朵栀子花别在发际间。年迈的婆婆见状,拎着拐杖追打儿媳,嘴里不停地骂道:“败家的娘们,自家男人好端端的,你就给他守孝,难道是想改嫁不成!”儿媳连忙认错,说自己不懂规矩。

  转眼婆婆不再生气,在自家院子里折一枝火红的月季花戴在头上,两朵香气四溢的栀子花斜挂在对襟小褂的腰部,然后在院子里拄着拐杖,扭着腰肢,颠着步子,瘪嘴豁牙地冲着一群孩子做鬼脸,孩子们乐得前仰后合,围着老婆婆齐声喊道:“大红花头上戴,老妖婆爱作怪!”

  渐渐地,村庄归于寂静,田野里却一片欢腾忙碌,一年一度的春种秋收就此拉开了帷幕……

标签:栀子花;村庄;月季花
责编: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