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客
□ 朱松林
初夏的早晨,天亮得特别早,约四点半的光景,窗外的一窝小鸟就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推开窗,微微晨风徐徐而来,一丝清凉沁人心脾,自然舒适。我赶紧收拾行李,准备回老家陪母亲过端午节。
归心似箭,爱人理解我的心情。
车子在高速飞驰,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小时候的农村生活。
每到夏季农忙时,学校都要放忙假,让我们做些洗衣、做饭、喂猪、喂羊等力所能及的家务活,为大人们“三夏五抢”争时间抢速度添砖加瓦,贡献自己的力量。
那年月农村联产承包刚刚兴起,农民的激情和热情空前高涨,做农活比干劲、比种法,种麦子比长势、比收成。到了麦收的时候,大家都借鉴“大集体”团队作战的经验,自组互助社,互帮互助,开展收麦“大会战”。
收麦子是件体力十分繁重、工序特别复杂的农活儿。农民们群策群力,排好收割顺序,今日帮你家收割,明天帮他家收割……以此类推,或由南向北,或由北向南,弯腰收割的农民们在壮阔的麦田上整体推进。
收麦时的分工也十分明确。女性劳动力割麦子、捆麦子,男性劳动力担麦子、脱粒、扬场、囤麦,年纪大一点的负责一日三餐和田间地头的后勤保障工作。
那个年代的父辈们几乎都有吹拉弹唱的绝活儿,有时乐器也是劳动工具,劳作的时候,经常带着二胡、笛子、箫等乐器。尽管起早贪黑,精疲力竭,但是麦地里、打谷场上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在喝水和抽烟的小憩间,围在一起听几段京剧《林海雪原》,或是黄梅戏《打猪草》,甚至还有插科打诨、忍俊不禁的笑话……像是一场乡土文艺汇演,劳动场景十分壮观,洋溢着乐观、活泼和诙谐的气息,劳逸结合,寓乐于劳。
短暂的休息后,大人们又满血复活,能量满满的,在激昂的号子声中,辗转到又一轮的割麦会战中了。
……
三个半小时的车程后,我远远地看见母亲伫立在门口,翘首以盼迎接我。不知道她等候了多长时间,只见她黝黑的脸上绽放着笑容,皱纹堆叠得越加明显。看见我,母亲走路的步伐变得轻盈起来,话也特别多了。
“回来过节好啊,家里什么都准备好了……就剩下麦子没有收了。”
顺着母亲的目光望去,周边的麦田全部翻过了,机器正在耙地整田,有的麦地已注满了水,准备插秧。我家的几亩麦田在周边玉米地的映衬下,犹如金镶玉,应景着这个初夏,别有一番风景。
“迟一点收割反而好,少了晒麦子这个环节,收割、翻地、装袋可以一条龙,更省事省心……”我附和道。
“现在就联系收割机,趁晚上有露水时收割,麦子不会炸开来掉地里面……”我一边安慰母亲,一边联系收割机。
自在省城成家立业后,我多次让母亲随我们一起生活,好方便照应她,但每次都被婉拒。虽然“粮贱伤农”,有些时候去除成本甚至亏本,但在我看来,种地是母亲的一种人生选择,这与其说是她对土地的热爱,倒不如说是母亲的一种习惯了的生活方式、生活理念和精神家园。“习惯成自然”,尊重她的生活习惯,守护她的精神家园,何尝不是一种“孝顺”呢?
现如今,母亲这一代人从割麦子的主力军,逐渐变成了农村“留守老人”。曾经的“麦客”,对当下的收麦子已经力不从心了。尽管有些伤感和无奈,但不会感到无助,因为如今的农村,土地流转,大户种植,机械化作业,新兴的“麦客”早已应运而生,异军突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