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散文】一封40年前寄自前线的家书
主题坦言:慷慨上前线,坦然对生死。
1984——2024。整整40年了,当年衔命随部队开赴云南老山前线的画面,一直清晰烙印于脑海。
前不久回老家乡下,给90高龄的父亲祝寿。老父亲年轻时读过几年私塾,粗懂文字,对自己看过的报刊、黄历,特别是书信什么的,觉得有用处、有意义的就包好收好。在老父亲收储的家信中,大都是我过去寄自部队的。我惊喜地发现,居然有一封我当年参战发自前线的。说实话,我都忘记了这封家信,只记得当年出征前,匆匆忙忙写过一封遗书,放在了营区的宿舍里,托在后方留守的亲表兄张永红战友保管。不料,部队上前线离开后,营区留守力量有限,我的宿舍被“梁上君子”光顾,衣服被褥、书籍资料等等,连同我的泣血遗书一起掳走。失去“兵之初”的个人些许物什有遗憾但也没啥,只是带着我心声和体温的遗书成了永远疼痛。如今,看到老父亲保存完好的我发自前线的第一封家书,纸张虽已发黃变脆,可字字句句尚抵我心,勾起我的难忘记忆,尤其是坦然面对战场上可能的牺牲,那是昔日真情的流淌。和我一样,当年上前线的首长、战友,无不怀揣一腔热血,无不写过遗书血书,无不把祖国放之心头,无不将生死置之度外。
40年了,韶华已逝、青春不在。如果有人问我,后悔吗?不后悔!悠悠大事,报国为大,赴滇参战经历是我永远的骄傲。如果祖国需要,我还愿义不容辞地慷慨上前线、坦然对生死!
这里,请让我重温40年前爬在地辅上草就的从前线发给亲人的第一封家书。别笑我说家道国、别笑我儿女情长、别笑我啰哩啰嗦。那年那月,我二十郞当,血气方刚,初生牛犊。
爸爸、妈妈(余略):
你们好!
你们知道吗?这是我从祖国西南边陲——云南发往家的第一封信。看了信后,你们将以什么心情收起这封信呢?
也许情况很突然,记得四弟一次来信,询问我是不是要打仗去了,当时,我部毫无此意。然而,形势是瞬息万变的,7月13日我部进入一级战备,14日清晨4点半接到中央军委的赴云南参战的命令。21日凌晨2点,上了南去的火车,沿途经过江苏——安徽——河南——山西——陕西——甘肃——四川——云南等八个省,于25日下午3时到达云南省省会昆明市,后又乘3天汽车顺利到达目的地,途中看了许多山、水,堪称眼界大开。
在我准备上前线那一段时间,我反复考虑后,没有告诉你们,我担心讲了你们不放心。在给大哥的信上,我还扯了一个谎。原来我想,这一出去,至少也有半年或一年不许通信,事实并不如此。现在允许暂时通信了,我好像见到你们一样高兴。
三年前,我积极报名应征,来到部队,当上了一名光荣的人民解放军战士。当兵的目的,就是保卫祖国,祖国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军人理应无条件的服从。翻开我们国家的历史,许多英雄,不都是经过战火的严峻考验吗?当然,战争是要死人的,但死又算什么了,如果专为个人利益而生,即使活上一百岁,也毫无价值。
这次对越作战,是贯彻军委“以战代训”指导思想开始的,规模远没有79年(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那样大,而且我部属内地部队,对山岳丛林作战研究不深,不会参加一些典型战斗,因而伤亡也许是很少的。当前我们部队正在抓紧时间训练,我的工作是边训练,边同两位干部(张驯龙、尹洪文)担任《火线》报稿件采编工作。此次来云南参战的我们谢及(集)老乡有26个,我在机关,广泉(发小)仍在连队。张荣红老表因身体不佳,留守,我的东西都交给了他。我们原在新沂的营区几乎没人了。
云南,远离故乡,这里山多、树多、雨多、民族多,风俗习惯特殊。目前,我已习惯。
爸爸、妈妈:你们知道我的情况后,不要担心,要坚强些,要相信我,会安全归来的,即使有什么意外,也应顶得住,要知道,我既是你们的儿子,也是祖国的儿子,你们需要我,祖国更需要我。常言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而今,祖国用我们了,我们决不应有贪生怕死的情绪。我和广泉(发小)可以高兴地说,我们是谢及(集)大队抗美援朝以来,第一个参加打仗的人。父母亲,不要为我偷偷流泪,要想开点,战斗在祖国边疆的不是我一人,而是千千万万。谁不爱自己年轻的生命,谁不爱自己的亲生父母,但是,谁不爱自己的祖国呢?这是民族气节,这是我们军人的职责。在这次作战中,我什么都想了,又什么也不想,心眼唯有一个,不获全胜,决不收兵。二个哥哥、姐姐(嫂子),弟我不想与你们讲什么,我想,在我参战阶段,你们应多多做父母的工作。同时,以关心父母为重,我将感到莫大的欣慰。
如果你们想听到前线一些新闻,请注意收听广播,或看报纸,特别注意收听关于老山、者阴山战斗消息。目前,我很想了解家乡大好形势,以及父母亲的健康状况,二个哥哥情况。接到我的信后,尽量快一点回信,多讲一些事情,我盼望着,对我来说,在战争年代,家信太重要了。
父母年龄较大,应注意休息,平日全家人应搞好团结,并同邻居搞好团结。
再祝全家人幸福安宁,父母保重身体,健康长寿。
你们的孝子(余略):朱有华书上
一九八四年八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