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几个同学在被称之为俱乐部的春亮另一处居所聚会,席间宋春明说:“学生时代,怕没有一个男生不曾暗恋过小莉”。“怕没有一个”肯定夸张,倘作概数视之,即很多男生,应该七不离八的。
小莉是我们校长刘志宽同志的掌中宝。我之所以称同志,而不称先生,他确实不是科班出身,而是土改期间参加革命工作的。
客观地说,“父亲是我们校长”,之于暗恋小莉的男生们,绝对是加分项,其满足虚荣心的高附加值不亚于成年后和单位领导的千金谈对象。能加分的还有名字。我们学校地处城乡结合部,点名簿一长溜的尽是扣粉、兰英之类,突然跳出一个“小莉”,其清新脱俗就能让少年的心咯噔一下。当然,现在“起个好名字”已不足为奇,据说连男女厕所都被名之“观瀑”、“听泉”了。
我这么理性地剖析小莉当年为什么受到“没有一个男生不曾暗恋”的礼遇,小莉肯定不乐意:哦,敢情我就是靠这些。当然不是。容貌是不可回避的。但细究起来,她容貌真不是通常所说漂亮那种,不太靠谱地说,应该是气质赢人。简言之:当年她往女同学堆里一站,可以指认两点,一是城里人,二不是普通市民家庭出生。这些就足够跳脱出众了。再执着五官如何精致,说话如何发嗲,未免得一望二地贪了。是的 ,小莉是开放在贫瘠土地上的一朵花。
宋春明说出此话时,春亮急忙表白:“我那时还不曾懂事哩。”你急什么急?你家伙食不差,发育挺好的,怎么就不懂事了?修炼深如华江,都有点局促了哩。
我当时什么也没说,只是陪着打哈哈。事后想想,还是觉得有点不厚道:你就说一下,当年我也曾是“所有男生”中的一个,让现在的小莉高兴一下,有何不可?
我确是在初中的一个时段,喜欢过小莉的。
那时男女生不说话。本来,如有正常的交流,情感得以释放,纾解,很多的就会归于平静,甚至归零;但一旦缺失了这种交流渠道,情感反会形成潴留、发酵。青少年时代的所谓暗恋,其实没多少花头。多是短暂而跳跃性的。
终于还是有了一次与她“亲密接触”的机会。为参加全校会演,班主任让我们自编自演一个有领诵的群体朗诵节目。并让我编写朗诵词。我和刘小莉同学担任领诵。有点激动。
我苦心积虑在朗诵词里塞进大段落的领诵,期在与她堂而皇之痛快地互动一下。这其实是件技术活,既要保证重点,还要兼顾站在后面两排同学不当“电灯泡”。
排演的初始,进展顺利。排着排着同学们有了情绪:呆立的时间长,发声的时间少。终于,一个叫金德国的男生大光其火(估计这家伙也是暗恋者):“这弄法!不如你们两个人去说对口词啦!”
小莉同学一脸无辜,“冷眼向洋”地看着我,这无异于告诉同学们:这事与她无关。确实也与她无关。但这种冷漠使我重伤。仿佛鼓胀的气球被冷不丁戳了一针。等不到正式演出,我再看她,也就是个“扣粉”了。无非这个“扣粉”的爸是校长。
去年冬,小莉曾约请我们几个到她家吃饭。饭,可有可无,倒是“所有男生都暗恋过的小莉”的良人,还真没见过。
小莉的家可谓是一尘不染,木楼梯蜡得铮亮,两幅本埠已故画家“江淮画鱼人”潘觐缋的真迹很醒目,玻璃酒坛里分别泡的杨梅、人参......小莉口中的小燕子——良人姓燕,曾经工行同事,后来的分行经理,系着围裙、套着护袖,一直在厨房里忙。小莉说小燕子“能做、会做”。
我忍不住好奇,询问了他们的恋爱经历。小莉介绍得很细,归纳起来两句话:安慰了她的胃,哄骗了她的爹。
小燕子忙完了,陪我们一起喝酒,竟很豪爽。我一直以为家务男多扭捏的。做的一桌菜,精致、味道也很好。小莉说,他做的酱牛肉,一绝。小燕子很大气,席间就和盘托出其制作秘方。借着酒兴,我说:“怪不得你这个怂,能于众人中夺得花魁”。小燕子乐不可支。
大概是酒冲了头,回途再试图忆起秘方,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现在的小莉,活得很通透,从来都是素面朝天,浑身透出一种“哪样舒服哪样来”的劲儿。听宋春明说那句话时,一脸的安详平和,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