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离开我们快30年了,每当我回忆起她那热情、慈善的面孔,就从心里产生对她深深的怀念和敬仰。在我家居住过的村庄,凡是上了年纪、熟悉母亲的人,无不夸赞她的人品和善良。
母亲的老家在河南省辉县,属于豫西的太行山区。我从小就听母亲讲,她家后面有座叫“老爷顶"的高山。40年代中期,母亲的家乡连续遭受三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收,中原地区饿死无数群众。为了活命,当时只有十六、七岁的母亲,跟随逃荒的人群一路南下,吃尽千辛万苦,到达安徽淮北地区。母亲被我奶奶收留下来,与比她大十多岁的父亲结了婚。同母亲一起逃荒出来的还有她的表姐,也在我们村上嫁了人。由于距离比较远,与亲人联系少,母亲一生只回过一次娘家。母亲从小经历的苦难生活,使她形成了扶弱帮困的同情心和十分善良的高贵品德。
在我小的时候,家中生活很贫困,为了养活一家人,父母起早贪黑地劳动。奶奶年迈体弱,后来生活不能自理。母亲从来不嫌弃她,自己再苦再累都用心把奶奶照顾好。母亲体谅叔叔家的孩子多,让奶奶一直在我家里生活,从来不给他家添麻烦。家里有吃的先拿给奶奶吃,买来新布先给奶奶做衣服。冬天怕奶奶冷,把她的被子做得最厚实。父亲每次到集上卖掉自己编织的芦苇席后,都要买好吃的点心回来,母亲不让我们动,先拿去给奶奶吃。奶奶病重长期卧床,一直到她去世,都是母亲精心照料。左邻右舍和亲友们都夸赞母亲是位很有孝心的好儿媳。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家家户户都没有粮食吃,很多乡亲饿得腿脚浮肿,走不动路。为了给乡亲们寻找吃的东西,母亲带头品尝十多种树叶子和各种野菜,把没有毒、味道正、又能充饥的推荐给大家食用。她还大胆尝试,把红薯梗和茅草根洗净晒干磨成粉,做成馍馍用于充饥。试验成功后,介绍给乡亲们模仿,救了一些人的命。她的做法得到大队和生产队领导的表扬和推广。
1960年春天,是群众生活最困难的时期,叔叔和婶子被饥饿夺去了生命,他们家的几个孩子无人过问,面临着饥饿的严重威胁。在最危难的时候,母亲站了出来,她托人把叔叔家己成年的女儿嫁到生活稍微好一点的山村,把八、九岁的小女儿送到生活条件好一些的朋友家寄养,又让一个男孩跟随别人到外地做手艺活,保住了这几个孩子的生命。多年来,母亲对叔叔家的两个女儿象对自己亲生的孩子一样,经常上门看望她们,还时常请她们到家里来。母亲告诉她们:“你们的爹娘不在了,家里没有人了,我这里就是你们的娘家。你们想啥时候来都行,有什么难处都对我说,我就是你们的依靠"。
母亲经常教育我们:“人要有良心,要知道报恩,不能好了疮疤忘了疼"。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正当我饿得走不动路的时候,大队会计王纯儒给我家送来了一些掺杂着碎米渣的稻糠。我母亲喜出望外,从中筛选出几碗碎米粒,用它熬菜粥给我们吃,在关键时刻救了我们一家人。我参军后,每次从部队回乡探亲,母亲都催促我带点礼品前去看望我家的救命恩人,这事让我终生难忘。
我刚参军后的六十年代末,县委、政府组织数万民工对我们村边的沱河进行拓宽改造。我母亲把自己家的柴草室腾出来让给民工住,把自家的锅灶让给民工做饭使用。她一有空就热心地帮助民工们摘菜和烧饭。看到民工们挖河很辛苦,她主动地给他们烧开水送到工地,象对待亲人一样对待他们。母亲的热情好客让民工们深受感动,他们都说住在我家里象在自己家一样温暖。
我在部队提干部后,每次回家探亲都给父母带一些苹果和南京的土特产。母亲自己啥不得吃,分发给生产队里的大爷大娘和叔叔婶子们品尝。我每月把津贴费寄点回家,母亲舍不得花,不是用来应酬村里的红白喜事,就是借给需要用钱的乡亲。有一年母亲背后长出几个肉瘤,我知道后连忙寄点钱回去,叫她到南京来动手术。我催促了几次,母亲迟迟不来。我后来才知道,村里有人得癌症住院急着用钱,她把我寄给她的钱全部拿给人家用了。母亲告诉我,你当兵不在家,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左邻右舍帮忙,我们生活好了,不能忘记他们。母亲在村里的人缘特别好,只要家里有事情,大家都会主动来帮忙。我虽然不在家,每天都有一些乡亲到家里闲坐和叙家常,人气旺,很热闹。家中只要有人来,母亲都热情地招待他们。1996年母亲去世后,我家的老房子再也没有人居住,左邻右舍热心地帮我们照看着房子。房子墙基裂开缝隙,他们主动帮助修补。我时常想,有这么好的乡亲和邻里关系,是母亲在世的时候处出来的,也是对她人品的认可。
母亲走后,没有给我们兄妹留下什么物质财产,但却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她一生吃苦耐劳,勤俭节约,对人诚信、诚恳、热情、善良,自己省吃俭用,一心只为别人,见难就帮,乐于助人。母亲用她朴实的一言一行,在我的心灵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她教会了我如何做人做事,怎样做一个既普通而又善良的好人。母亲的善良是中华民族千万个劳动妇女的缩影。母亲的精神延续远比物质更加重要,希望通过我和孩子们将这种“无形”的财富代代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