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赏吴江桥联 品读文化意蕴

□ 凌子

　　吴江得名于吴淞江。关于吴淞江，《太湖水利志》有如是论述：“吴淞江古名松江，亦称松陵江，又称笠泽江。在古代，正源出今吴江县城以南的太湖口。北宋庆历二年（1042）筑吴江长堤后，则出自吴江东门垂虹长桥。明清时期，吴淞江上源太湖口逐渐淤狭，遂以瓜泾口为源。”吴淞江东流汇入黄浦江，从上海回望，显然从“姑苏城外”流来，因而亲切地呼之为“苏州河”。今天，吴江名正言顺归入苏州，此河昵称正合时宜。

　　观清代县志手绘地图，一个印象将铭刻至深、挥抹不去——足迹般密集的湖泊，泱泱乎水乡泽国。即如今日，吴江的水面积依然占三分之一，留存的湖泊中有56个列入省湖泊保护名录，占额四成。

　　水多，桥自然多。据记载，民国时期，全县桥梁逾1100座。民国以前的基本为石桥，民国年间所建的多数为木桥，解放后普遍为水泥桥。1985年资料：全县集镇桥梁250座，其中古桥49座，列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的6座。桥联是镌刻在桥石上的，桥石镶嵌在桥墩两侧。因而，有底蕴、体现传统文化的，只能是古桥，是桥联记取的那些石桥——梁式，或拱型。

　　能作吴江标识的桥，当然是“江南第一长桥”垂虹桥。近千年的历史，多少名人为之歌咏，多少骚人墨客为之折腰。夸张地说，一座垂虹桥，就可以书写一部吴江的文化史。此桥位吴江县城区松陵，而今化作东太湖畔一声虹吸气息的浩叹。“垂虹遗址”，修复桥洞17孔，作断桥状，寓残缺之美，2019年入选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桥争相媲美，桥联更是赏心悦目。金实秋先生编注的《中国名桥楹联大观》，收录吴江桥联近80副，所占篇幅，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同郡吴国良、陈志强先生编纂的有关吴江古桥、吴江桥联专著，洋洋大观，叫人怦然心动。

　　如果说，水是吴江的灵魂，那么，桥是吴江灵魂的翅膀，桥联则是灵魂翅膀上惹人注目的标签。桥姿焕桥韵，桥联映桥影。

　　先睹为快，且看垂虹桥对联：

　　八十丈虹晴卧影，

　　一千顷玉碧无瑕。

　　此联集宋人杨杰诗句。诗人偶过吴江，为“拱如半月，长若垂虹”的景观所倾倒。另有两联，也为集宋人诗句。一是苏舜钦句：“云头艳艳开金饼，水面沉沉卧彩虹。”一是郑獬句：“插天螮蝀玉腰阔，跨海鲸鲵金背高。”

　　对垂虹桥和垂虹桥心的垂虹亭，歌咏与描写实在太多了，太深情了，让人禁不住痴生“垂虹情结”。倒是元代诗人萨都剌痛快，不吝赞誉后，泼辣一鞭笞：“桥上青山桥下水，世人能见几风波？”

　　垂虹桥属大写意。作为点缀，有一“虹桥”可看作平民版补充。它离垂虹遗址不远，位松陵镇盛家厍（现正打造“吴江历史街区”），外观平平，内涵却不浅，小小一联竟蕴藏了两个亲切的“乡愁”典故，一为唐代陆龟蒙养“能言鸭”，一为晋代张翰“莼鲈之思”：

　　春日几家还放鸭，

　　秋风何处不思莼。

　　拥有世界文化遗产的同里，镇上太平、吉利、长庆三桥成品字形贯通，民俗“走三桥”独领风骚。夸张地说，同里的每一座桥都浓烈地印证着民俗与文化，且看镇东北的普安桥，俗称小东溪桥，昵称读书桥：

　　一泓月色含规影，

　　两岸书声接榜歌。

　　千年古镇震泽，传说大禹、范蠡都曾经过，也曾驻足过。镇东西两端各有一石桥，伟岸，古朴，一为“禹迹桥”，一为“思范桥”。现录禹迹桥桥联以志：

　　善政惟因，不易大名仍禹迹；

　　隆时特起，重恢古制值尧舜。

　　“丝绸之府”盛泽镇，历史上“日出万绸，衣被天下”。三拱白龙桥，镌有如下一副理趣并茂、继往开来的对联：

　　风送万机声，莫道众擎犹易举；

　　晴翻千尺浪，好从饮水更思源。

　　“梨花村落”黎里古镇，有柳亚子纪念馆，现跻身“中国历史文化名镇”行列。镇西一石桥，梁式三孔，不起眼，但其桥名“新丰”（又名“清风”）无端诱人浮想，其桥联更是清新脱俗，催人遐想：

　　清秀一川星可望，

　　风高千古月分明。

　　“汾湖便是子陵滩”，借柳亚子的一句“牢骚诗”，且看芦墟（原为吴江七大镇之一，今合并入黎里镇）俯视水域的登云桥，此桥与桥联，均气度高超：

　　龙光远映千门色，

　　虹影高涵万户春。

　　“天光水色，一望皆平。”地处吴江中心的平望，曾是繁盛的水陆交通枢纽。镇南莺脰湖，传说唐人张志和于此“登仙”，湖畔有风水宝刹小九华寺。权引南青龙桥对联佐证：

　　仗我佛慈悲，渡登彼岸；

　　看神龙蜕化，利涉大川。

　　地缘“西横头”的七都，今为“电缆光缆之都”。藉绝佳风水，树“太湖禅林”。七都与东太湖亲密接触，与在水一方的越地接壤，其桥多、桥壮阔，似乎“天然”。述中桥跨江浙两省，双塔桥通俗佛两界，且看两桥不同凡响、不拘一格的对联：

　　南漾北湖，中流砥柱；

　　东吴西越，要道津梁。（述中桥）

　　惟上上田，农桑兴大利；

　　活泼泼地，兰若宛中央。（双塔桥）

　　八都（今为震泽镇八都社区）毗邻七都，有梁式三孔的大柏桥，其联清新可鉴，饶有野趣：

　　水映一泓，叠石成桥多利赖；

　　波平两岸，荷锄带月便归来。

　　横扇、庙港历史上属吴江的小镇，同样紧贴着太湖水。两处的特点也是桥，包括桥联，特别多，且特别“润色”。横扇邑宁桥桥联：

　　放鸭栏开春涨软，

　　卖鱼网晒夕阳明。

　　庙港有开弦弓村，这可是鼎鼎大名的“江村”——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创造的“乡土中国”之国际学术标识。庙港今建“江村文化园”，成为社会学圣地。一座张公桥既有背景依据又有艺术提炼。择其一联，聊作“烟波钓叟”写意：

　　一溪烟水环虹影，

　　两岸人家尽钓徒。

　　同气相求，同声相应。铜罗（古称严墓）云龙桥的对联更是直指典故核心：

　　清风明月垂张钓，

　　红树青山泛范舟。

　　联中的“张钓”“范舟”无疑是指上文出现的披挂“青箬笠，绿蓑衣”的张志和与携得美人归的范蠡。

　　桃源位吴江最南端，谓吴江南大门。一个桃源地名，令人飘飘欲仙。陶渊明笔下“世外桃源”的境界，落到桃源郊外的度生桥上，或许反能寻觅与把握：

　　度佛度仙兼度世，生天生地与生人。

　　两岸桑麻丰且稔，一泓流水远而长。

　　此两联分镌桥两侧，交相衬托，“桃源”或可望而可及？

　　江河是大地的血脉，河泊是脉脉含情的眼睛。而桥呢，桥就是“架起”与“嫁接”。至于桥联，那是画龙点睛，鸿雁传书。就此一点——桥联，多水的吴江，鱼鳞闪烁的鲈乡，不愧“自作新词韵最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