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母亲
□ 孙祖银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在蜿蜒的山间小道上,每一步都似踏在回忆的弦上。对母亲的无尽哀思,如破土而出的春草,疯长在我的心田,欲语还休。
在岁月的轻抚下,墓碑蒙了一层时光的薄纱,我虔诚地轻轻拭去碑上的尘埃。我是那样的谨小慎微,生怕一不小心,惊扰了母亲在彼处的宁静。这份细致,恰似母亲当年坐在昏黄的灯下为乡邻们缝纫的情景。
当年,母亲为了将子女一个个送进学堂,常常趁着农活忙碌的间隙,到桑园铺集镇学习缝纫手艺,挣点活络钱。在小小的缝纫铺里,母亲静静地站立在一旁,目光紧紧追随着老裁缝罗师傅的飞针走线。那专注的神情,仿佛要将每一个裁剪的弧度、每一道缝纫的线路都烙印在心底。罗师傅亦是个热心肠,看出母亲的好学与坚韧,便毫无保留地将裁剪缝纫技艺传授给母亲。加上母亲的聪慧,没出几年,她已是十里八乡小有名气的裁缝了。在上学的路上,我穿着母亲精心缝制的衣服,那份由内而外散发的自豪感,如春日里绽放的花朵明艳动人,惹得身边的同学满是羡慕。
我还记得,结婚前的一个傍晚,我下班刚迈进家门,母亲便朝我招手,轻声说道:“儿啊,你明天抽空去买点布料,妈想亲手给你缝制一套结婚礼服。”我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不解。母亲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轻轻拍了拍我的手:“妈不是舍不得那几个钱,只是想着你在婚礼那天穿上妈亲手做的礼服,这是妈的一份心意。”我望着母亲,会心一笑,重重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妈,我明天一定去买。”婚礼那日,我身着母亲亲制的礼服,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缓缓走在殿堂里,心里无比幸福。
如今,阴阳两界,一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我与母亲之间。我和姐姐将不同时节的“衣服”“邮寄”给母亲,跳跃的火焰架起连接两个世界的纽带,让青烟成为传递思念的邮差。“妈,拿到‘衣服’您可得舍得穿啊……”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母亲病重期间,我们兄弟姐妹不论多忙,总会尽量抽出时间,齐聚在母亲的身边。我们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分享着生活中的趣事与烦恼。母亲静静地听着,脸上时常挂着满足欣慰的笑容。那笑容,如冬日里的暖阳,温暖着我们每一个人的心。直到那一天,母亲轻轻地拉着我的手,说了最后一句话:“人活这一辈子,一定要活出个模样来。”然后,她就带着眷恋与期许,渐渐地远去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母亲离开我们已数十载。在刚失去母亲的那些日子里,我的世界仿佛被一层阴霾笼罩,心中满是悲戚与失落,好似置身于一个没有四季更迭的时空,在荒芜的沙漠中独自徘徊,迷失了方向。有人说,生命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境,但我却觉得,生命的真谛在于如何用真实的笔触去描绘它。母亲的一生,没有波澜壮阔的传奇,有的只是平凡日子里的点点滴滴。但她以一颗朴素善良的心,一种自强独立的品格,如一支细腻的画笔,在家乡那片土地上绘就了一幅充满温情与力量的画卷,让每一个见过的人都难以忘怀。
母亲的一生,恰似一条静静流淌的溪流,在岁月的山谷间,清澈中泛着温柔的涟漪。如今,我只能在这尘世的喧嚣中,一次次地重温往昔的温暖时光。我始终记得母亲的临终教诲,“一定要活出个模样来”。我祈愿,在那遥远的世界里,母亲能沐着春风,赏着星辰,岁月宁静而美好。我更盼望着,在那缥缈的梦境中,能与母亲一次次重逢,听一听她那温柔的唠叨,感受她那温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