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5年07月05日(农历闰五月十五日),一个健健康康的女婴儿在浙江省杭州市望江门外一家经营雨伞店铺的杜姓家庭里嗷嗷问世了,她就是后来我们五个孩子的母亲——杨菊珍。今年是她老人家100周年华诞,我们怀念她,纪念她,追忆她,说不尽的感恩,道不完的眷念。在此,权作小诗一首,献给天堂里的母亲:斗转星移月缺圆,慈母西行十三年。天公悲悯暗垂泪,子孙祭奠涕流涟。音容笑貌今犹在,地隔天重难牵线。杨柳依依情思思,轻飏灵山显妣仙。虽然阴阳两隔,但是母亲每年总会有几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的梦境里,一切是那么的真真切切,恍如昨天。是的,母亲没有远去,她在天堂里看着我们,永远护佑着自己的子孙们,正像我们永远缅怀着她,祈祷着她在天堂里康乐平安每一天一样!
2012年1月4日的黄昏,是我们一大家子人最最悲痛欲绝的黄昏,因为含辛茹苦一生的母亲,无论我们这些子女们如何悲天怆地哭叫、呼喊,她永远地闭上了那双慈祥而又严厉的眼睛。在我们的老家,像母亲这样高寿驾鹤仙去应该属于“顺时”的了,但是,对于憋足了劲要让母亲在这个世界上再走走看看三五年乃至更长时间的我们这些子女们,一时却无法接受眼前这个现实。
哭别母亲!我们既为母亲坎坷磨难的生世嘘唏不已,慨叹万千,又为母亲顽强撑家的不屈不挠骄傲无比,感激不尽。
哭别母亲!纵然我们依然有千般孝,万般顺,可是,我们亲爱的母亲她却永远也感受不到、享受不到了。无尽感恩瞬间变成了报答无门,此憾绵绵无绝期啊!
坎坷磨难中艰难撑家的母亲
我们的母亲是地地道道的杭州城里人。我的外公外婆以“修阳伞补雨伞”为业,小日子过得也算安安稳稳。外公外婆一共生养了四个孩子,母亲排列第三,上有大舅舅、大姑姑,下有小舅舅(小舅舅从小走失或被拐骗走了,永远失去了音信)。大舅舅、大姑姑他们都没有生育孩子,真正延续了杜家(包括母亲后来过继给的杨家)血脉的唯有我们的母亲。
生在杭州城里的母亲本来应该是快乐幸福的,因为作为开店谋生的外公外婆养活几个孩子还是不成问题的。无巧不成书的是我们的阿爹(即奶奶,萧山、绍兴一带以往的称呼,下同)婚后不生养,又跟我们的外公外婆是同乡近邻,在我们阿爹的求情下,母亲五六岁时就过继给了我们的爷爷阿爹,并随者他们一起到海盐丝厂生活。
母亲从小聪慧伶俐,虽然没有上过什么正规的学校,但是像一般的认字等她一教就会,尤其对画画、裁剪衣服之类的活儿特别有灵性。爷爷阿爹为领养了这样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成天乐呵呵的。然而,在日本鬼子铁蹄蹂躏中国,肆虐江南鱼米之乡的岁月里,我们的爷爷却英年早逝,阿爹和母亲这对可怜的寡母孤女只好扶柩逃难来到了爷爷的老家桃花庄,从此过起了艰难困苦的农村生活。
由于阿爹、母亲来自城市,对农村的农活及其规规矩矩都一窍不通,因此,她们想在爷爷的老家立下门头实在不易。不易归不易,但日子还是必须要过下去的。在没有什么特别办法的情况下,已近而立之年的父亲入赘到了弱冠刚过的母亲家里。从此,一个像样的家庭开始了她的新生活。
父亲母亲先后生养了我们兄弟姐妹五个。在“坐坐一桌,铁耙一把”的年代里,我们一家的生活拮据是可想而知的。由于母亲心灵手巧,靠帮人家做做裁缝活儿,寻点外快,贴补家庭,所以,日子马马虎虎还算能撑着过去。但是,屋漏偏逢暴风雨,我们的父亲在1972年因患食道癌就早早的撒手西归了。而那时我们五个兄弟姐妹一个也没有成家,可以想象留给母亲的是怎样一副艰难的担子了。
顽强的母亲硬是在如此艰难痛苦的情况下,毅然撑起了这个家,跌跌撞撞着驮着整个家庭匍匐前行。先后长大起来的我们这些儿女,都很懂事,早早的就开始分担起了母亲的忧愁和重任。我们兄弟姐妹五个都很争气,先后都建立起了幸福的家庭,并在各自的不同工作岗位上时常给母亲带来欣喜的音信。逢年过节,一大家子人团团圆圆围坐在一起,母亲总是笑呵呵地乐开着嘴。作为儿女的我们深深地知道,我们有如此幸福快乐的今天,是母亲大半辈子在坎坷中磨难的结果。母亲的大恩大德,是我们儿女们一辈子也感激不尽、回报不完的。
我与母亲的故事选粹
我在五个兄弟姐妹中排行第四,性格最为另类。小到夏天手背上生的密密麻麻的痱子,大到顽皮倔强、得理不让人的脾气都跟母亲一模一样。正因为如此,我从小就和母亲经常碰僵,由于孩子多,母亲也不怎样喜欢我。靠着阿爹的从中护佑,母亲终究不能怎样奈何我,因为我毕竟也是她的亲生儿子。
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有好几次我差点成不了这个家庭的一员。六岁时候的两次外出如今我还记忆犹新:一次跟随母亲去杭州大舅舅家,好奇的我第二天跟舅舅的养女苏珍姐姐去上学,到了校门口,怕难为情的我不肯入校(苏珍拗不过我独自去上学了),我一个人糊里糊涂朝舅舅家的相反方向上城区走去。幸亏被前去买米的舅舅发现,不然,现在的我不知道人在哪里了。
另一次跟随母亲等人去浙江新市(母亲去给人家做衣服,我和大姐等其他人随去讨饭,三年困难时期没有办法的办法),在“杭震班”(杭州——震泽的轮船)新市上岸后,还要乘船才能到母亲要去做衣服的人家那里。顽皮的我,不听大人的规劝,趴在船边在漾荡里弄水,一个倒迁跟斗掉进了水里,好在母亲及时发现,惊叫起来,船上的人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还没有沉下去的我,三下五除二就拎到了船舱里。否则今天的我又不晓得在什么地方了。
由于人多劳动力少,我们家是有名的“老退支户”。因此,家里商量后有好几次要把我(包括弟弟)送给别的人家。而当那些人家的大人真的来抱养我们时,母亲,包括阿爹又不舍得了,几次三番下来,最后我们还是留在了母亲的身边。我们都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所以,即使最穷、最苦,母亲咬咬牙还是挺了过来。
我终于留在了家里。考虑到家里的负担,父母打算让我跟人家去学泥水匠。看到和我一样大小的孩子蹦蹦跳跳着去上学,我心里不知道有多羡慕。一次,我跟阿爹讲,学泥水匠帮人家打灶头,都要写上几个字(当时写得最多的是“田蚕茂盛”、“火烛小心”之类的四字语),我不读书怎么会在新打的灶头上写字呢?阿爹知道了我的心思,几次去跟母亲讲,母亲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所以,我读书时已经九岁了,比别人都要晚两年。上学后,我自知读书的重要,一发而不可收,从小学一直读到了高中。十一年的读书生活基本上都处在“文命”期间,但是和同班同学们比,我的学习,表现始终都是比较优秀的。1977高考恢复,我和弟弟顺利通过了初试,但由于麻痹轻敌,复习浅尝辄止,复试时我们兄弟俩双双败北。这之后不久,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母亲让弟弟去福建当了兵。1978年高考,由于我自作小聪明,在一道数学大题、一道物理大题上“另辟蹊径”,结果只考了三百二十多分。看到以前读书不如我的同学分数都比我高,我心里很不服气,所以,当中等师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送到我手里时,我还真不想去。这个时候,母亲开始开导我了,她给我讲家庭生活的困窘,讲农村劳动的艰辛,讲翻出户口的不容易等等。正是在母亲点拨教诲下,我走进了师范大门,走上了教育工作岗位,从教师一直做到学校的主要领导。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望自己走过的路程,盘点成长的点点滴滴,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感激起母亲来。母亲用心良苦啊!是的,母亲不仅生养了我,而且宽容成全了我。我与母亲虽然在性格上都很耿直,有时难免出现这样那样的僵碰僵的局面,但是我们毕竟是母子,血哪有不溶于水的时候?母亲啊,您的恩重如山,我是永远也不会忘怀的!
在母亲最后的日子里
两个姐姐相继出嫁、大哥成家在外,后来,我们一家子随着我的工作调动也离开了老家,母亲就一直与我弟弟一家住在老家桃花庄。她出生在大城市,但几十年下来习惯了农村老家的生活,反倒嫌和我们一起住不自在。近几年来,随着年岁增加,母亲的身体开始大不如前了。特别是2011年春节过后不久,母亲逐渐支撑不住了。先是在八都卫生院医治了一段时间,由于好转不明显,我们把她转到了苏州永鼎医院继续治疗,一直到她自己能独立行走,能够自己维持日常生活起居后才出院回老家。可是好景不长,到当年7月份的时候,母亲气喘得十分厉害,靠农村合作医疗的治疗解决不了问题了,我们又把她送到了八都康复医院,边医疗边康复。在那里,有医生护理,有护工服侍,有老年人朋友聊天,加上我们这些子女们经常去看望她,并给她送去喜欢吃的食品、补品,母亲的饮食起居逐渐地恢复了正常。
2011年12月29日晚上七点多的时候,我正在苏州河边上晚锻炼,突然接到弟弟打来的电话,说母亲吐血不止,正在叫救护车送吴江来抢救。我赶忙回家,准备去医院专等。而后不久,弟弟又打电话给我,说救护车什么时候到还不知道。于是,我和夫人、弟弟、哥哥,叫上侄儿的车立马赶往八都。我们到那里时,母亲口吐鲜血情况有所好转,但是救护车还是没有到。直到九点好多后救护车才到。我们匆匆把母亲抬上车,然后直奔市一院。我们到医院时,王主任医师已经在等候了,母亲很快就入住病房,接受医生诊断、治疗。医生确诊母亲患的是肺咯血。母亲以前多次跟我们讲过,她的肺咯血是在1952年生我二姐时落下的。以后虽偶有咯血情况出现都没有出现危及生命的情况。因此,我们想只要对症下药母亲一定能度过此次关口的。
然而,事实没有我们想象的乐观。在市一院的几天里,母亲开始时头脑还比较清楚,还能吃些水果汁、粥之类的东西。可是好景不长,母亲慢慢地稀里糊涂起来了,有时叫她晓得,有时叫她没有感觉,喂她点开水、粥汤之类的流质也会从嘴边淌出来。母亲的肺功能差到了极点,同时也影响到了大脑,医院几次要我们在病危书上签字。白天黑夜,母亲开始说胡话,双手乱摸、瞎捏,嘴里有时候叫爸爸,有时候叫姆妈。灵魂开始出游了,天堂在向母亲招手了,我们的心越揪越紧,泪水时常盈满了眼眶,想抹干它却越涕泪涟涟。
2012年1月4日下午五点以后,母亲开始进入昏迷状态。我们叫来医生,医生也感到回天乏力。于是,我们一方面联系送母亲最后一次回老家的车辆,一方面通知在家的亲人赶紧准备母亲的后事。我们弟兄三人全程陪伴母亲回家。八点左右到家时,母亲已气如游丝。在我们兄弟姐妹及其所有在场亲人捶胸顿足的恸哭声中,母亲永远地合上了双眼。
根据家乡农村习俗,母亲是在4日黄昏升天的,应该6日火化,谓之“紧三早”。4日、5日,是母亲在这个物质世界上存在的最后日子,因此,我们整日整夜为她守灵。那两天的夜里出奇的寒冷,为母亲做最后陪护的我们居然连皮肤皲裂也浑然不知。我们哭泣母亲,深情回忆母亲把我们五个子女一一抚养长大的点点滴滴;我们祈祷母亲,虔诚祝福母亲去天堂里一路走好,幸福安康,和我们的父亲、阿爹早日甜蜜团聚。
按照家乡传统规矩,2月7日,是母亲的“五七”祭日,我们为母亲魂灵快乐升天最后超度。阳间有的汽车、游船、别墅、金钱和各种生活设施设备,我们都用祭品替代为已在天堂的母亲一一烧去。当物质层面上的感恩报答再也不能让母亲享受的时候,我们只能用这种精神寄托的方法寄托我们的无限哀思,表达我们的无尽心意。母亲啊,请原谅我们只能这样回报您了!母亲啊,请笑纳儿女们从人间捎给远在天堂您的片片心意!我们会永远想念您,缅怀您!逢年过节的时候,我们都会虔诚祭拜您!
家有老人真好!母亲在世的时候,隔三差五我们总会找个理由去看看她,和她说说话,陪她聊聊天。而当这一切永远地一去不复返了的时候,谁会不痛心疾首,又有谁会不仰天长哭!在这里,请天底下的儿女们常回家看看,让父亲母亲、爷爷奶奶、岳父岳母、外公外婆们尽情地感受晚辈带来的欢愉,千万千万不要给自己留下永远无法弥补的伤和痛。
(作者单位:苏州市吴江区教育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