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 端木家达
退休了，特别想回故乡。什么是故乡？著名导演贾樟柯曾说：“所谓故乡，就是我们睁开眼，看到世界的第一道光线、第一抹颜色，学会的第一句话，我们在这里构建了我们对世界的全部的理解。”于我而言，故乡柿园里，就是这样意义非凡的存在。
柿园里坐落在风光旖旎的南京溧水琛山脚下，是个美丽又静谧的小山村，村里30多户人家，总共80多口人。60年前，我便在这里呱呱坠地。
落叶归根的我，闲居老屋里。清晨，在鸟儿清脆悦耳的歌声中醒来，远离了城市的喧嚣纷扰，耳根格外清净。简单洗漱后，我喜欢慢悠悠地走到菜园，亲手采摘鲜嫩的蔬菜，指尖触碰泥土，鼻尖萦绕着泥土的芬芳，那是故乡独有的气息。侍弄花草时，看着它们在我的悉心照料下愈发茁壮，内心满是宁静与满足。
午后，泡上一杯香茗，坐在院子里，翻开一本旧书。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细碎的光影，偶尔有微风轻轻拂过，带来丝丝缕缕的凉意，惬意极了。有时喝了点酒，兴致来了，就捧着茶杯，去红伢哥哥、领伢哥哥、东伢哥哥、网伢哥哥家，和他们一起喝茶聊天，回忆小时候那些难忘的趣事，一聊就是一下午。
傍晚，我和爱人在庭院里摘些青菜、萝卜，简单清洗后下锅翻炒。再去钓条鱼，亲自下厨烹制晚餐。简简单单的饭菜，却满是温馨幸福的味道。饭后，我和爱人在乡间小路上漫步。走到小茅山水库边，看天边“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美景，尽情享受这田园牧歌般的生活。
今年春节，我是在老家过的。为了庆祝退休，年前我特地从石湫街道买了数千元的烟花爆竹，还在京东网上挑选了丝绒对联、红色窗花、大小灯笼，装在大包里，和烟花爆竹一起堆放在大厅里，方便本家侄子们帮我张贴布置。每当看到这些年货，我就会想起童年时大门上贴的那副出自王安石的对联，“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满是过年的喜庆劲儿。
很快，除夕就到了。那天中午，我在老屋里祭了祖，一家人正喝着酒，忽然看见本家掌头侄子和生带着他的小孙子，身后还跟着一长串晚辈，从门前的池塘边依次走来，进了我家院子。我赶忙放下手中的酒杯，忙着给他们递烟、倒茶。
这还是我回老家后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晚辈，一时间都认不过来。于是，我让他们一个个自我介绍。看着这些活泼机灵的孩子，个个生龙活虎的模样，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我当即决定，从今年开始，每年都请他们来我家一起过春节。
孩子们一下子围到我身边，有的喊爷爷，有的喊叔叔，有的喊伯伯。爱人也赶紧从厨房里拿来酒杯，放在孩子们面前，邀请晚辈陪我喝点酒。喝酒时，晚辈们还不忘祝福我六十大寿。还有一些小晚辈则跑到庭院的水池边，捞里面的观赏金鱼玩。
原本冷冷清清的院子，一下子热闹起来。接着，晚辈们把大厅的对联和灯笼搬到北大门口，又从家里拿来糨糊、梯子，帮我贴对联、挂灯笼。一番忙碌后，浓浓的年味儿瞬间就有了。
考虑到有些晚辈要进城吃晚饭，我对和生说：“和生，你带着兄弟们把大厅的烟花爆竹搬到塘埂上，吃过晚饭后再来放。”一切安排妥当，他们才匆匆回各自家去。
日落时分，余晖洒满庭院，路灯也亮了起来。侄儿们带着孩子来到我家，准备放烟花爆竹。大侄儿们去放烟花，我则给他们的儿孙发红包。女儿也贴心地给哥哥们每人发了一包苏烟，表达她的感激之情。
不一会儿，烟火在夜空中绚丽绽放，巨大的声响吓得塘里的草鱼纷纷跳出水面。那浓浓的烟火味儿，让我过足了瘾，我已经很多年没闻过这种味道了。回到家，我把自己拍摄的视频小心珍藏起来，留作纪念。此刻，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的美好时光。
第二天是正月初一，一大早，村上的三个妹妹就分别带着自家四口人，来我家给我拜年。孩子们规规矩矩地给我磕头，甜甜地喊我大舅舅，就像我小时候去伯伯、叔叔家拜年一样。我赶忙给他们倒上糖茶，还不忘给每个孩子发一个红包。他们刚走，又有一批晚辈来拜年，我只好又掏出红包发给他们……
城里的几位老友听说我回了柿园里，嚷嚷着要来乡下找我聚聚。古人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朋友们愿意大老远跑来看我，那是瞧得起我，我可得好好准备准备，琢磨着用什么来招待大家才好。
入冬之后，天气格外寒冷，我寻思着，这个时节吃红烧羊肉再合适不过了，应景又暖胃。村后的堂哥红伢家养了几只山羊，我特意去了他家，挑了一只小山羊订下。红伢哥听说我要用他家的羊肉招待城里的客人，笑得嘴都合不拢，拍着胸脯说：“老弟，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我把小羊杀好，拾掇得干干净净，羊杂碎一样不少，给你送到家，保证不耽误你请客！”
周六一大早，我刚起床，就瞧见红伢哥拎着装着羊肉的菜篮进了家门，径直走到厨房。红伢哥已经82岁了，耳朵有点背，但身子骨依旧硬朗得很。他把羊肉、羊肚、羊心、羊肝、羊肺一样样地拿出来给我看，确认无误后，我才把钱付给他。
我把羊肉从厨房搬到院子里，拿起砍刀剁成小块，放进大菜篮。为了让朋友们吃得开心，有宾至如归的感觉，我专门请来了快70岁的大姐。大姐为人和善，做事麻利，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办红白喜事的好厨子，红烧羊肉更是她的拿手好戏。
那天的天气格外给力，阳光洒满大地。上午9点，朋友们开着两辆小汽车，一路欢声笑语到了我家。我带着他们在村里逛了逛，看看如今的村容村貌。参观完村子，我领着朋友们来到自家院子里，一边喝茶聊天，一边欣赏我家的厨房和假山。
接着，我们又从大门前上了二楼楼顶。老友们站在楼顶，向四周眺望。往西看，西横山蜿蜒起伏；朝南望，小茅山近在眼前。村子四周山丘连绵，壮丽的景色尽收眼底。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怪不得你不愿意住城里，这儿山清水秀的，住着简直赛过活神仙，比千余年前的陶渊明可自在多了！”
很快就到了饭点，菜差不多都上齐了。我站在客厅的桌子前，说了一段开场白：“首先，我代表全家，对各位朋友的到来表示衷心的感谢！其次，农村也没什么山珍海味，今天就用这羊肉来招待大家，希望大家别客气，吃好喝好！”
说完，我走进厨房，把大姐烧好的三大盆红烧羊肉端上餐桌，馥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香料的辛香、羊肉的肉香和醇厚的酱香完美融合，还带着丝丝辣味，勾得人直咽口水。
朋友们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红烧羊肉放进嘴里，轻轻一咬，表皮软糯，鲜嫩的羊肉即刻在齿间化开，浓郁的肉汁在口中迸发。香料的醇厚、羊肉的鲜香、酱汁的咸香，还有吸饱了汤汁的粉丝的劲道，各种味道在舌尖上层层散开，丰富又美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朋友们的兴致越来越高。有人亮起嗓子唱起了歌，有人激情澎湃地朗诵起诗歌，还有人抑扬顿挫地背诵着散文。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像一曲欢乐的交响乐，在柿园里的上空久久飘荡。
此刻，我在家中与老友相聚，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惬意，心中满是温暖与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