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盘上的乡愁（组诗）
麦粱
赶驴车的聋二大爷
小驴车的辙印
碾过梁老庄的清晨
二大爷四处活动成的碾盘集市
在二四七十的吆喝声中
一天天长到不惑之年
他的耳朵
装满了岁月的耳石症
只能对着我们口型
像在解读古老的密码
他比划着写下一个“梁”来测：
——长江水向东流
刀子不出头
小祖宗一杆枪闯天下
盖屋离不开这木头
打油诗在小李集的上空飘荡
像他驾着的小驴车
碾过的碾盘的每一个黎明
如今集市依旧
只是少了那个测字的聋二大爷
和那首永远写不完的姓梁的打油诗
小驴车的辙印渐渐淡去
唯有那个“梁”字的歌谣
还在梁大庄的风中摇晃
大毛爹的二十块钱
那个记忆里最火热的夏天
蝉鸣撕开了命运的裂缝
准备着辍学摸牛尾扒大河
开学了。书学费还没着落
带有北头大毛爹粗糙掌纹的
二十块钱。像一枚滚烫的烟卷
攥在我的掌心
我听到他一声叹息式鼓励
数着脚步我前往卢圩联中
往返十公里的尘土里精神抖擞
宝贝庄拾金不昧的手表
在卢圩联中的橱窗里滴滴答答
文教局三好生的奖状
给我通往春天的车票
有些种子须在贫瘠的土壤里
才能长成参天的模样
如今我站在七里河边的田埂上
望着大毛爹家那片
曾经借来的月光
依然温暖如初
荣站长的老花镜
黑边老花镜片后的目光
在泛黄的纸页上游走
一辆老旧的自行车
载着满篓的民间传说
碾过塘沟的大街小巷，左邻右里
您的书房里，报纸堆成山
墨香浸透了四壁
那些未完成的美术字和烙画
在晚风中轻轻摇晃
二十多年过去了
每次我路过荣宅小院
总要放慢脚步，顿顿回首
看着砖墙上斑驳的字迹
如何一笔一画
长成了春天的藤蔓
南边大奶的刷子
三河南的风吹过老子山
大奶奶的刷把在门槛上摇晃
她念叨着无人知晓的咒语
刷子轻轻在关节上一扫再扫
病痛就像她大烟袋的烟灰飘散
两个姑姑出嫁时
她站在碾盘南边的八斗渠桥上
目送她们走向三河南
手中的刷子依然摇晃
仿佛要扫去远方的尘埃
如今我每次经过她老人家旧宅
都仿佛看见她的身影
在205国道的尽头
在长深高速的拐角
她的刷子依然摇晃
在每一个想念的黄昏
老皮条大妈的预言
村子西头的风
总是绕过老皮条家的门槛
他家大妈的预言
像一粒种子
落在我的衣襟
“这孩子将来一定很发达”
她的话语，是黄昏里最亮的星
照亮了我整个童年的夜晚
如今我回望那条土路
她的声音，依然在风中飘荡
像一根看不见的线
牵引着我，穿过岁月的迷雾
走向她预言中的黎明
而那个黄昏
永远停在村子西头
老皮条家的门槛上
等待下一个孩子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