硖石:你是我们的“一见钟情”
□ 张永祎
硖石是浙江省海宁市的一个古镇,现已成为市区的街道。硖石镇历史悠久,源远流长,明《峡川志》载“初本两山相连,秦始皇东游过此,以其山有王气,发囚徒十万凿之,遂分为两,一曰东山,一曰西山。”两山对峙,中贯河流,峡石以两山夹水而得名。据《嘉兴府图记》及《硖川续志》记载,唐永徽六年(公元655年)置硖石镇,因而将“峡石”改为“硖石”至今。
这里绿水青山,风姿绰约,恬静悠闲,旖旎动人,南北走向的长水塘就像一条清澈的丝绸,蜿蜒在古镇的内心腹地,有史以来的文脉在这里被揉成水光片片的潋滟。沿河两岸,粉墙黛瓦,水岸人家,犹如唐诗宋词里的水墨长卷,笔端生香,素宣沁芳,恰到好处地描绘出古镇的似水流年,如诗如画。深入其中,移步换景,移景生情,移情入境,每一个目遇神会的审美瞬间,都是我们的一见钟情。
这里有静水深流的老街区
硖石现有三个文化街区,分别是横头街、南关厢街和干河街。站在古镇的烟火气里眺望历史的过往,这些街区的别样风情都会蜂拥而至。
说起横头街,当地有句老话,就是 “先有横头街,后有硖石镇”。问题是有人研究过古代海宁的地方史,几乎在早期的典籍中都没有发现“横头街”的说法。只是到了清末民初才陆陆续续地在一些报刊杂志和私人笔记中出现了这个名字。
这条街东起碧云寺弄,西至郜家岭下,长达1900余米,因为延伸到横塘河的两头,所以叫横头街。这一带到了清代至民国时期,发展到了鼎盛阶段,因为地处杭州、嘉兴交界,水陆交汇,成为当时江浙米粮的集散地之一。日间只见舟楫往来、桅墙林立,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商贾云集、贸易兴旺,一时蔚为大观。横头街也变得热火朝天、热闹非凡,两边商铺遍布、市肆繁华,有各种商号、作坊达一百多家。
目前这个街区已经重新修缮,焕然一新。入口处,一座刻着“横头街”三个字的牌坊高高伫立,对面就是时刻等待人间活剧出场的古老舞台。如今的横头街确实发生了崭新的蝶变,整个街区已经扩展到郜家岭以北、西至赵家漾路。一路看过去,那些雕花门窗、斑驳砖瓦、高宅深院、玲珑小园,都仿佛从前的风景在照片中一一掠过,抚今追昔,依然深情款款,记叙着古往今来的许多故事。
街区东南角是蒋百里纪念馆。这里有他的生平介绍、功勋展览和部分著作的陈列。许多人对蒋百里可能不是太了解,但要说起他是钱学森的岳父和蒋英的父亲,大家可能就比较清楚了。蒋百里是地地道道的硖石人,学贯中西,博古通今,是一位富有远见卓识的战略军事专家。他曾精准预测中日之间必有一战,而且明确断定最终日本必败。
如果说蒋百里是硖石的知名武将,那么史东山就是硖石的著名艺人。他是中国电影艺术的先驱和20世纪最著名的导演之一,特别擅于用画面语言写诗,一直被誉为“银幕诗人”。自1925年执导个人首部电影《杨花恨》之后,他陆续拍过许多高品质的影片,最为我们熟悉的就是1947年拍摄的《八千里路云和月》。影片用纪实性的方式,通过江玲玉、高礼彬等爱国青年及民众的艰苦抗战和周家荣大发战争之财的鲜明对比,生动地概括了战时和战后国民党统治区社会的真实面貌。
横头街102号(原东山南路35号)的史东山故居,是一座具有江南水乡特色的晚清石库门建筑,临街四间平房为过道,入内是庭园,穿过庭园,进入仪门,两侧有厢房,中间是堂楼厅,楼上是卧室,楼下为客厅,这些就是史东山孩提时代“家”的涵义和全部空间。他小的时候叫“三宝”,最喜欢玩的地方就是东山,他整天在山上嬉戏打闹,常常还忘了回家,看到他对东山如此痴迷,父亲在他入学前也就索性为他取名史东山。
南关厢始建于明朝末年,南北长350余米,东西宽50余米,为目前硖石镇区内唯一保持江南明清风貌特征的历史街区。在明末社会极端动荡的时期,为防御外敌入侵和盗贼骚扰,古镇举人周宗彝携弟弟周启琦自告奋勇、倾其所有,在家乡的东南西北水陆险要地段,创置关厢九座,也就是九座镇门。目前,只剩下南关厢。它跨街而起,平面呈长方形,三间二层,歇山顶,中起拱券门,成为当时古镇南面的关隘。清顺治二年(1645)八月十五日,清兵犯硖,周宗彝、周启琦兄弟心坚抱义,率领乡勇激战,力矢全忠,舍生取义,为南关厢街写下了慷慨悲壮的一笔,扬节义于史册,播声名于百代。
悠悠洛塘河之水不断拍打着南关厢街临河的石驳岸,激起了一阵阵浪花,也激起了我们进街入巷的热切愿望。走在青石板路上,随处可见的街坊、茶楼、咖啡店和土产摊,还有古老的皮影戏、庄重的会源庵、恢弘的关帝庙、大瑶桥古樟、塘桥遗址、南茶亭等旧迹,它们都在用灯火阑珊般的悠闲,悄悄地抵消着来势凶猛的快节奏生活,守望着一份宁静,享受着一份美好。当时我们看到一个小书店,本想进去看看买本书,没想到抬头一看,这里是“吴其昌、吴世昌故居”,于是便认真端详了起来。该宅一开间二层三进,建于清末民初,据说最早是他们祖父开设油坊的场所,前为店铺,后为主楼,如今的形制基本没变,深入其中,主楼的雀替、飞檐、月梁无一不精美,木雕、砖雕、石雕,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只是回过头来看看庭院,却显得比较冷落和破败不堪,留下的许多时光空白,却激发起我们足够的好奇心,通过当地人的讲解,填补了其中丢失的人生页码。吴其昌是兄,1925年考入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从王国维治甲骨文、金文及古史,从梁启超治文化学术史及宋史。深得王、梁两先生器重。吴世昌是弟,他学贯中西、精通文史,是一位著名的词学家和红学家,我曾读过《吴世昌点评〈红楼梦〉》,这部书荟萃他对《红楼梦》许多问题点评和解答,观点独到、精彩纷呈,带领着我们一探红楼未解之谜。
据说民国时期干河街就已存在,但究竟其何来历却为人不知。干河街曾是古镇当年最繁华的商业文化中心,聚集着银行、邮局、影院、书店、饭店、百货商店等。随着岁月的流转,干河街的往日风华已经不在。2019年,干河街历史文化街区修缮工程正式启动,经过几年的建设,这条承载人们太多光荣与梦想的老街盛景重现,特别是随着培隆百货商店、硖石照相馆、硖石电影院、硖石饭店、硖石牙防诊所、星火百货商店等老记忆被恢复,这里的怀旧氛围一下子又被拉满了,沉淀在漫漫岁月长河里的厚重人文,又把古镇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在通往街区的一条条深巷里,标贴门牌的有蔡氏民宅、朱氏民宅、邱氏民宅等,直到我们看到工人路26号的许国璋故居,这才像见到邻里的熟人一样,感到非常亲切。说老实话,我们没见过许国璋,但对《许国璋英语》真是太熟悉了。这本教材自上世纪60年代问世以来,影响了我国几代英语学习者,特别是上世纪80年代,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大地,与世界接轨让英语学习变得风起云涌,让无数人受惠无穷。
那天去的时候,正好不是参观时间。我们没能进到许国璋故居里面去看看,确实有点遗憾。在离开时,我们忽然发现他家门前有一棵高耸入云的水杉,枝叶舒展,婆娑动人,款款有诚意,欢迎造访人。我们忽然灵机一动,这是不是隐喻着桃李满天下的许国璋植根于此?也是不是代表着这里就是“高谈雄辩,誉满士林”深孚众望的语言学家人生辉煌的最初始发地!
这里有藏之深山的顾况迹
我们到古镇是奔着徐志摩来的,在东山大门口的导览图上却发现了顾况的旧宅。顾况为中唐著名诗人,他关注民生,胸襟阔大,忧国忧民,针砭时弊,推崇风雅,注重诗教。其诗作情思之牵油然而生,风雅之神生机勃勃。唐代文学家皇甫湜在《〈顾华阳集〉序》中曾给予高度评价:“李白、杜甫已死,非君谁与哉?”诗名驰骋,直逮李杜,可谓名闻遐迩、风光无限,而其书画也是一代风流、响彻云霄。唐代著名诗僧皎然《送顾处士歌》有云:“醉书在箧称绝伦,神画开橱怕飞出。”非常生动地赞美了顾况在书法与绘画方面的突出成就。
著名诗人刘长卿在任海盐县令时,曾到硖石的西山上读书,也曾造访过顾况的故宅,并留下《过访顾况宅》一诗,刘长卿自誉为“五言长城”,最擅长五言绝句,从该诗中可见唐时的东山美景,诗曰:“只见山相映,谁言路上通。人来千障外,犬吠百花中。细草香飘雨,垂柳等闲风。却寻樵径去,惆怅绿溪东。”我们知道,顾况最终是归隐在江苏句容的茅山,那顾况究竟是什么时候来到硖石居住的?我们没有看到明确的证据,也不敢妄下结论,但顾况舍宅建寺的民间传说一直都在。据说在西山广福寺东侧曾建有“唐三贤祠”,供祀着顾况、白居易、刘长卿三位诗人,就是因为顾况旧宅在此,让他们变成了三位一体。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相敬,人之相敬,贵在知心。古人如此,今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里有诗飞情上的徐志摩
徐志摩1897年1月15日生于硖石镇,按族谱排列取名徐章垿,据说后来因为有一个名叫志恢的和尚,替他摩过头,并预言“此人将来必成大器”,其父望子成龙心切,旋即将其改名为“志摩”。你还不要说,徐志摩后来的人生轨迹,还真的应验了这位和尚的当初暗示。他自幼天智过人、博闻强记,一直都在读书的天花板上健步如飞。11岁就读于开智学堂,15岁进入杭州府中,毕业后先后到上海沪江大学、北洋大学、北京大学等三所高等学府念书。1918年北京大学毕业后留美,后又赴英留学,先后在美国克拉克大学、哥伦比亚大学,英国伦敦大学、剑桥大学深造,获得硕士学位,归国后,分别在北京大学、中央大学、光华大学等约有十所高等院校授课。
徐志摩在硖石的故居有两处:一是祖居。徐志摩的祖上以商为业,到了父亲徐申如这一辈,改为实业持家,分别开办了丝行、酱园、钱庄、电灯厂等。祖居现已不存,据当地人说,该宅建于明代后期,有门厅堂楼四进。第二进北厢房为徐志摩读书的地方;第四进北厢楼是徐志摩居住的地方,他从童年起生活在这里约22个春秋。二是婚房。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干河路38号的这栋中西合璧的小洋楼,是徐申如在1926年专门为徐志摩与陆小曼结婚而建的,里面的许多设施都非常“摩登”,包括电灯、电扇、抽水马桶、点唱机、英文打字机等一应俱全。徐志摩甚爱此屋,对此充满深情,称其为“香巢”。
这栋中西合璧的小洋楼,虽历经风霜雨雪,如今看上去依然气度不凡。第一进现在是办公场所,实际上也就是一个过道,第二进才见凹字形的西式洋楼,黄白相间的外立面墙非常显眼,充满着现代气息。门楼上方有出自其表弟金庸之手的“诗人徐志摩故居”几个大字,用思精巧,用笔婉转。主楼一楼正厅有匾曰“安雅堂”,乃书法大家启功补书;左右两侧现在是徐志摩家世、生平及思想和文学活动陈列,浓缩和概括着徐志摩短暂而辉煌的一生。
我们迫不及待地上了二楼,因为这里才是新婚伉俪主要的生活空间。宽敞开阔的大客厅,完全超出我们的想象,朝南敞开的四扇大窗吸饱了阳光,让所有犄角旮旯都变得非常明朗。左右两边对称的四组太师靠背椅,虽有点古板老旧,但中间一张大圆桌怀抱四个小圆凳,却显得特别亲切;北面是罗汉床和云石挂屏,这好像是江南水乡人家的标配。东墙有隶书二条屏镜框,西墙上由上海篆刻家陆康所书七言行书联:“高山流水凌云志,明月清风无限情”。我们不知道是不是当年就有该联,但现在挂在这里确实别具匠心,不仅说明了徐志摩与陆小曼高山流水样的心心相印,也点出了徐志摩与陆小曼清风明月般的情意绵绵。
东厢房即徐志摩和陆小曼的书房和卧室。书房内有章克标所书“眉轩”二字横幅,题曰“己卯中秋章克标百岁不老”。在卧室墙上悬挂着一对新人的结婚照。只见陆小曼一袭白色婚纱居前款款动人,眉宇间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徐志摩一身西装革履,眼睛里透出掩饰不住的聪明和睿智,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大概就是这种峥嵘气象。
西厢房是徐母卧室,全用中式木制家具,老人的传统古板,由此可见一斑。与此紧密相连的是徐志摩前妻张幼仪的卧室。当时我们好生奇怪,难道当年的陆小曼和张幼仪还会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其实并不然。1922年3月,张幼仪与徐志摩在德国柏林离婚后,很快就从悲痛中振作起来,自立自强、积极进取成了人生的主旋律,她主动报考入裴斯塔洛齐学院,开始专攻幼儿教育。回国后创办云裳公司,主政上海女子储蓄银行,平时都是居住在上海,但她也会经常来硖石看望徐志摩的父母,既然不是媳妇了,就认她为干女儿,在自己的家里专门给她留了个卧室。其实,徐志摩偕新婚的陆小曼返回故乡,驻足时间并不长,前后还不到一个月。所以,张幼仪与陆小曼并没有也不可能同住一宅,只是错时居住而已。
提到徐志摩,许多人都会津津乐道他与三个女人的风花雪月,如果哪一天当我们再谈起徐志摩时,能够把他首先看作是一位为生命而歌唱的诗人,那就应该是回归到了徐志摩人生的真正本位。为此,我们读了许多徐志摩的传记和作品,他给我们最强烈的印象就是“真性情”,真实,真心,真情,真爱,言为心声,诗为心迹,在他的心手之间没有遮挡,也没有距离,常常一涌而出、一泻而下。
他的《偶然》写得非常棒:“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这是他在伦敦偶遇林徽因时所写,诗作之灵感确实得力于爱情的星星之火,但它不仅是一首简单的爱情诗,更是一首人生哲学的感叹曲,这一点在他的《致梁启超》一文中表达得非常清楚“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在人生的旅途中有许多的偶然,转角遇到的爱,相逢结下的缘,都可能只是昙花一现,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但无论什么样的结果,都要顺其自然,只要过程中充满着盎然的诗意就是有魅力的,无怨无悔。可以说,没有刻骨铭心之感,就不会有如此出神入化之笔,诗人对人生无常和偶然不确定性有着深切感悟,但还是坚定不移地表达出对这些美好情愫的执着追求,诸如此类的还有《再別康桥》《沙扬那拉》《雪花的快乐》《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等,它们能够一直传诵至今,就是因为写出了人人心中所有、人人笔下所无的美好境界。徐志摩的这些诗作贴近生活、直抒胸臆、想象丰富、意境优美、神思飘逸,不仅朗朗上口,而且余味无穷。茅盾说“志摩是中国文坛上杰出的代表者,志摩以后的继起者未见有能并齐驱,我称他为‘末代的诗人’”;朱自清说“徐志摩的诗犹如他的人,是跳着溅着不舍昼夜的一道生命水”。在我们看了他的广泛的外国朋友圈以后,更坚定地认为,他不仅是“东方诗哲”“中国的拜伦”,更应该是“天教歌唱的一只痴鸟”,口里不住地唱着星月的光辉与人类的希望。
既然诗人是用诗的眼光看待世界,我们也应该用诗的眼光看待诗人。徐志摩生前写了许多好诗,他死后也应该用诗句来准确概括。我们十分理解徐申如对胡适之题写的“诗人徐志摩之墓”这简单几个字不太满意的原因,也理解他为什么还要请出徐志摩生前的红颜知己凌叔华,挥毫再题“冷月照诗魂”。此碑文虽化用了《红楼梦》中的诗句,但用在徐志摩身上却是再贴切不过了。“诗魂”抓住了徐志摩一生天马行空、轰轰烈烈的诗人热情,“冷月”则表达了诗人死后寂寞如冷月般的哀愁,而一个“照”字则把天与地、阴与阳、上与下、生与死联系了起来,成为诗人通透的整体意象。据说徐志摩1931年遇难后便魂归故里,开始时被葬在东山玛瑙谷万石窝,后来因为墓地被毁,1983年又将其墓地迁葬到西山麓白水泉边,当地人对其非常重视,2000年初又修葺一新。我们前去拜谒,本以为很好找,但因为许多地方都在维修,道路不太好走,几乎绕了一大圈才找到,又与一位专程前来探访的上海游客不期而遇,所谓仰慕诗魂意,不约而同人,此乃是也。
徐志摩的西山墓地在半山腰,我们拾级而上,数了一下,有35级台阶,象征着诗人一生35载。这个墓地是由徐志摩的外亲、著名建筑学家、同济大学陈从周教授设计的,半圆形的墓台恰似一弯新月,有诗坛“新月派”的寓意。徐志摩作为新月派的代表人物,在新月社的成立和发展的过程中,确实起着举足轻重的重要作用。不知为什么这次墓碑没有采用凌叔华的题字,还是用了胡适之的原文,是由海宁籍书法大家、西泠印社原社长张宗祥重新补题。我们看到墓碑两侧各用白石做成了书形雕塑,上面清晰地镌刻着《再别康桥》中的名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这两句确实能够代表徐志摩所有诗作的精粹,也是他最为被广泛知晓的名句。他生是诗,死也是诗,在地上是诗,在天上也是诗,不禁让我想起了蔡元培当年为其写的挽联:“谈话是诗,举动是诗,毕生行径都是诗,诗的意味渗透了,随遇自有乐土。”此时阵阵秋风吹来,片片落叶飘过,山岗间,静无言,神思远,情意重。墓地一侧还有他儿子徐德生的墓碑,徐德生1922年生于德国,1925年病逝于德国。1926年夏,张幼仪将其骨灰带回国内,葬于西山白水泉畔,1997年移至徐志摩墓旁,其碑字为梁启超题写。这时,只见阳光从树林隙缝中照了进来,一道道的霞光,就像一首首的诗行,依然径情直遂地抒发在山水之上和丛林之间。
我在硖石还听说了这样一个故事:张幼仪的几个兄弟都是如痴如醉的“徐迷”,因为崇拜徐志摩,他们非常支持张幼仪嫁给徐志摩,但在徐志摩与张幼仪离婚后,张幼仪的二哥非但没有站在自己妹妹的立场上给予同情,反而不无惋惜地说“张家失徐志摩之痛,如丧考妣”,而张幼仪的八弟也不管不顾姐姐的情感,听说徐志摩与陆小曼结婚,主动请缨盛装出席他们的婚礼,甚至在临终前还交代家人,在自己的葬礼上,不要放别的音乐,只要念几首徐志摩的诗歌就行,这种迷恋程度已经到了超越生死的地步。尽管张幼仪在自传中对此也不甚理解,但也承认这就是事实。徐志摩的世界确实是一个非常有魔力的世界,有的人仰慕他,有的人迷恋他,有的人试图解读他,有的人希望读懂他,但平心而论,真正能够走进这个世界的人不多,包括我们自己在内也都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只是那飞翔的诗意完全来自肺腑之情,这一点肯定没错的。
这里有最炫民俗的灯彩会
历史上的硖石灯彩会,虽不重元宵,但也会不失时机地用各种灯彩点亮水乡古镇。“灯,不在灯节,在正二月、二三月之交”。辛亥年(1911)三月,在硖石清明灯彩赛会上,吴梦楼创作的《采莲船》,以其独特构思和独运匠心,获得了人们的青睐。
吴梦楼自少酷爱硖石灯彩,在父辈的精心培植下,通过自己的勤学苦练,迅速成长,脱颖而出,《采莲船》就是他描绘水乡风情的经典之作。整个船身全部采用传统针刺工艺制成,船的底部装饰着暗八仙的精致图案。舱内盛开着形神兼备的朵朵莲花,迎风招展,摇曳生姿。为了让整个造型更加灵动出彩,作者还找来两位女童,分别饰演西施和郑旦两位古代美人,让她们端坐在船首和船艄,犹如灵丹一点,点铁成金。当地人告诉我们,这种用真人扮演的方式就叫 “活彩”。
当年人们抬着《采莲船》灯彩,在笙鼓喧阗的伴奏中,载歌载舞,街上挂满了红灯笼,到处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此景此时摹不尽,画船归去有渔舟”。他们走街串巷,跨桥越河,欢欣鼓舞,通宵达旦。所到之处,街道两旁纷纷燃放烟花爆竹,银树火花,锣鼓喧天。当年有位儒商叫张芬,因为亲眼所见《采莲船》灯彩的风华绝代,情不自禁地就写诗一首:“莲歌低唱赛西湖,对坐娉婷双丽姝。随地行船风浪少,矧逢夜禁驰金吾。”人船合体,声画并列,风平浪静,沸反盈天,《采莲船》就像是从湖上轻轻飘过,在水面上激起层层涟漪,交织出一幅又一幅璀璨夺目的美丽画卷。
硖石灯彩就是花灯、彩灯,始于唐盛于宋,早在唐僖宗乾符年间就已誉满江南,到了宋代直接被列为贡品,延续至今已成为集针刺手工、诗词书画、金石篆刻等艺术门类之大成的民间文化。应该说每逢新春华灯齐上,是水乡人家共同的年俗,硖石灯彩何以能够成为“江南第一灯市”?我们想探知究竟,从人民路进入,由西往东走,依次看到两座巍峨壮观的牌楼,匾额上分别写着江南灯彩艺术街和中国灯彩之窗。这里应该是硖石灯彩的集中展示之地,只可惜当天灯彩博物馆闭馆。所幸我们认识了当地的一位热心人张厥新老师,其爷爷就是做灯彩的高手,后来他再去灯彩博物馆打探,为我们拍了许多精美的照片。不看不知道,一看心直跳,那种石破天惊的感觉,几乎在寓目之顷就油然而生。
这些灯彩主要采用竹篾为骨架造型,糊纸绘图,再配以现代照明技术,在灯光的透视下,给人玲珑剔透、美不胜收的感觉。不管是以历史故事与神话传说等为主的动态造型图案,还是以草木虫鱼、飞鸟走兽、十二生肖、英雄美人、神鬼妖仙、日月星辰等为主的静态造型图案,都充分体现了古镇人那种深入骨髓、心灵手巧的极致审美,大胆的想象和不拘一格,把所有的水乡激情全部融入到各式各样具象化的灯彩创造之中。
灯彩工艺最具特色的地方就是“针刺花纹”,即完全用手工针刺绘成的工笔画。这是“绘、拗、扎、结、糊、裱、刻、针”等八大技法中最精美绝伦的地方,也是体现水平高下的关键一步,主要包括排针、勾针、花针、乱针、破花针、补针等,针刺密度平均达到每平方厘米18至32孔,灯彩画面上的明暗对比、色彩层次的变化都与针刺微孔多与少、疏与密、大与小相关。南宋诗人范成大《灯市行》有云:“叠玉千丝似鬼工,剪罗万眼人力穷。”能够将灯彩针尖的细密功夫形容为“鬼工”,那种不可思议的精妙和望尘莫及的精美,也就可想而知了。
如今每年正月十五元宵节都会在南厢街举行“硖石灯会”,通过这个民俗活动,大家祈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让所有盛世美好都能如人所愿!每到此刻,人们扎灯、点灯、放灯、赛灯、赏灯,热闹非凡;夜幕降临,灯轮、灯树、灯楼、灯山、灯景,五颜六色,随处可见,交相辉映;楼上、廊上、桥上、水上、船上、树上、墙上、地上,到处灯火辉煌,令人目不暇接。古镇人立足传统文化、弘扬时代精神,传承美学精髓,贴近现实生活,让传统与现代邂逅,创作了琳琅满目的灯彩IP形象,悬塑绝唱,千年文化,以压倒性的愉悦感,赢得了繁花似锦的满堂彩。
徜徉在古镇的诗情画意里,从一见钟情到一见如故再到一往情深,仿佛穿越了古镇的时光隧道,进行一场植入灵魂的深度行走,所见所闻,深入人心,所忆所思,荡气回肠。一路追踪,一路惊喜,原本的遥不可及都成了触手可及,曾经的梦牵魂绕,都成了左围右绕。我们的喜欢值一直都是能量满格。仿佛就是一场爱有天意的盛情邀约,风曲轻吟,云天婉约,红尘氤氲,岁月转瞬,尤其是在山温水软之中,更是流连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