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肖随笔(七)马之蹄
2023-09-17 19:58:00  来源:江南时报  作者: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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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台湾诗人郑愁予的这首小诗,如马蹄一般深印在我青春的梦境中。

  那时二十来岁,生着一场不痛不痒的病,住在外地的一个专科小医院。医院如古典庭院般幽静,少女护士打病房前经过,总给我带来一丝不着边际的焦渴。

  郑诗的题目叫“错误”。短短的一首诗,选编在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里。小册子名为“五角丛书”,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至今不能忘怀。

  那段时光,我读了不少诗,也涂抹了不少所谓的诗。青春一旦与疾病相遇,百分之百多愁善感。

  我是男子,属马,理应矫健奔放。无缘骏马奔驰保边疆,也该走马观花逞风流。我的出生时刻,上午十时,母亲一直叨念着,并为之无端生出些许内疚。在她看来,这正是现实中的马儿们上路、出征最为忙碌的时候,属“劳碌命”。马无夜草不肥,莫非要有福相,需等到“月上柳梢头”?

  于是,我总是灰不溜秋,病恹恹。头顶脓疮,脚跟冻疮,与骏马形象相去十万八千里,倒与出不得镜的癞蛤蟆有些相亲。以毒攻毒,少肉少药的年代,母亲就让我们真的去抓癞蛤蟆,剥了皮,炖汤。癞蛤蟆丑陋,但肉质细腻白嫩,炖出的汤炼乳一般,鲜美得让人飘飘然,嗖地挂钩上天鹅肉。蛤蟆汤治脓疮,也真灵验。端午过后,几乎家家依法炮制。

  生活在平原,江南,马不多见。偶然,马戏团牵来的马,让我们稍稍兴奋后又长长叹息。世无好马,安得日致千里?读罢《马说》,初中毕业,我考上了中师,去了不远的“远方”。在当年,在小乡村,这也算是“书包翻身”,癞蛤蟆吃上了天鹅肉。可惜,我压根儿就不是千里马,读完中师,又回到了家乡。

  唐代大诗人韩愈有诗:“飞黄腾踏去,不能顾蟾蜍。”何等气魄!飞黄系神马,志存高远;“不能顾蟾蜍”,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异曲同工。今天,“飞黄腾踏”作“飞黄腾达”,这是词语的命运,奈何不得。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三十而立后,我一门心思想出行,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真正接触马,骑马,屈指算来,要到四十不惑过后。

  第一次,纯属意料之外,一个小团队被导游导啊导,稀里糊涂导到了骑马场,不由分说推搡到马匹旁。蠢蠢欲动了几次,结果惹恼了早就跃跃欲试的马,脚踝遭马蹄轻轻一踢,很没面子。内心嘀咕是否马儿知我属马,同胞相欺。

  第二次,是在内蒙古大草原,这回是真正骑马,奔腾。可能是太刺激,太紧张,一路把双腿夹得紧紧,身子作半立状。马匹高大威猛,几十匹一排,马蹄飞腾,马鬃飞扬。双手紧握马鞍,恍若置身战场。“颠”下马背时,腿已不能直立,后面的行程均作蹀躞状,有苦难言。

  第三次在云南,原始森林,茶马古道,骑的是矮种马,马由人牵着,名副其实“走”。因为有前两番的教训,这次是认准了慢慢走,又自作聪明选定了一匹体型娇小的儿马。马蹄达达,悠悠叩响千年古道,依稀听到历史的回音。但好景不长,道路陡高陡转,直逼仄到崖边。石板上都是深深的马蹄印,如挖出,抠出,凿出,有的都成了“靴筒”。小儿马气喘吁吁,打颤,湿漉漉的青石板惊心动魄地“打印”出它的滑蹄声,啪啪,啪啪啪。马主人弓着腰,紧攥着缰绳,不断发出指令——他是在教导小马就范?在后来的攀谈中,我才明白,茶马古道上的马从来不是给人骑的,是用来驮货的。人与马就像兄弟,一前一后,一步一步,走向远方,走回家乡。另外,老马识途,要紧紧牵引时时叮咛的,必然是儿马,涉世未深。作为“同胞”,咋就没设身处地、将心比心?

  我不敢说以后还骑不骑马,但有一点,把马作为交通工具是绝不会的。事实上,我们的“骑”仅是作摆设,属“到此一游”。

  马肉的滋味如何?没尝过。据说酸,绝不美妙。人的味觉似乎也有密码,有嗜好,也有忌口。对猫肉和马肉,我一听就产生心理反应,可能,这里面同样潜伏着某种不以科学为依据的因缘?

  午马,日中天,马昂首。怀恋一个时代,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难忘两部与马有关的作品,电影《牧马人》,小说《黑骏马》。思想的天空,精神的大地,情感的草原,马驰骋,自由永恒。

标签:马蹄;癞蛤蟆;达达
责编:滕方